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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幾日,獅子王說話算話,沒跟武田有什麼接觸。其實本來他警察的公務就頗為繁忙,早出晚歸,加上每天的路線通常就是交番(日本的派出所)住家兩點一線,很少在外多做逗留,想遇到武田還真沒那麼容易。

  不過,正是因為與武田完全沒有接觸,獅子王更覺得這件事完全是鶴丸擔心太多。照鶴丸的說法,這些性犯罪者若是想對某個人下手,第一步通常都是要蒐集情報,接著才能對他們下手。現在他們根本毫無接觸,更遑論下手?

  他想得輕巧,一點也沒料到,他對武田逐漸回升的信任,在一周之後就面臨強力的挑戰。

  那日他們交番事情比較少,難得準時在五點鐘下班。獅子王見時間還早,回了家沒人陪也沒事做,便在他們社區附近的一座公園閒晃了下,沒想到,晃著晃著,卻看到一名坐在角落的少年正在啜泣。

  身為一名盡忠職守的警察,獅子王自然是不會對這種情形放置不理。他以不會過於驚動到對方,又不會害對方沒發現他走近的輕柔腳步走了過去,隔著一小段距離拍了拍那少年的肩膀,柔聲問道:「你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嗎?」

  那少年打從發現他靠近,就不停地往長椅角落縮,分明在公共場所哭,卻又像是希望不要有人發現到他一樣,相當矛盾。此刻被獅子王這麼一問,他掩面的雙手掩得更實了,但同時,又像是想知道來者何人一般稍稍將頭抬了起來。

  獅子王見狀,繼續耐心地安撫他:「有煩惱的話說出來會比較舒服,我也可以想辦法幫你解決啊。」

  他的聲音聽起來既溫和又親切,鶴丸還曾評價為:充滿正能量,聽了就會不自主地想親近。總之,應當是很適合拿來哄人。然而,這少年在聽到他這麼說之後,卻是毫不猶豫地斷言:「你沒有辦法解決的……」

  從他這句話中透露出的絕望,與少年語氣中的痛苦讓獅子王嚇了一大跳。獅子王察覺到對方的煩惱似乎不是那麼單純,態度因而更為認真,語氣也跟著嚴肅了一些。

  「那麼,你可以告訴我,你需要我協助你什麼嗎?我是警察,我可以保護你,你……」

  邊說著話,獅子王邊落座在少年旁邊,並打算將一隻手放置在對方肩頭,想透過肢體給他被支持的感覺。然而,獅子王指尖才剛碰上少年,後者便像觸了電一般,猛地將他揮開,並且站起身子,退開了好幾步。

  直到此時,獅子王才看清楚這名少年的臉,接著發現這竟然是他隔壁鄰居的小孩!

  「不要碰我!」

  少年反應之劇烈,簡直像是獅子王對他做了什麼無禮之事。這明顯不合常理的行為更讓獅子王為少年的狀況擔憂,同時,他想起鶴丸上週曾說過的話。

  ──隔壁鄰居家的小孩經常翹課翹家、缺乏歸屬感,這種類型,最容易被盯上。

  這個可能性才閃過他腦袋,獅子王就渾身發冷。結合了方才他觸碰少年時的劇烈反應,獅子王越想越覺得有可能,急忙向那少年問道:「是不是跟武田先生有關係?」

  那少年身子頓時一顫,緊接著,他不敢置信地看向獅子王。「你為什麼知道?是他告訴你的?」

  獅子王原先還抱著一點僥倖心理,告訴自己鶴丸的猜測不是百發百中,事情說不定沒有那麼糟。然而,少年那個反應幾乎就是間接承認,讓獅子王頓時感到既驚愕又憤怒,只覺得那傢伙當真是一個人渣,一時間沒來得及否決少年的猜測;而卻就是這麼一秒鐘的遲鈍,那少年瘋了一般低下頭來快速地自言自語。

  「難怪、難怪。難怪我媽每天早出晚歸,寧願在外面混久一點也不想回來看到我;難怪學校老師看我都用看垃圾、看髒東西的眼神;難怪我同學都把我當空氣,連跟我說話都覺得噁心,都是因為他早就說出去了……哈、連一個剛搬過來的人都知道,只有我還以為他遵守諾言,還免費幫他舔。」

  這串話透露出的訊息量太大,獅子王內心的情緒更加翻騰,不過一時都被他強壓了下來。他趕緊向少年辨明:「沒有這回事!不是武田跟我說的!是我同居人覺得他很危險,告訴我那傢伙有可能會做這種事,所以我才這樣猜的。你先不要想那麼多,我們一起深呼吸,好嗎?」

  少年重新看向他時,雙眼已經佈滿血絲,神情扭曲,看起來可怕無比。然而,獅子王被這樣注視卻只覺得自己的心像被扎了一下,除了痛,再無別的感覺。他自己深呼吸了一次,讓情緒平復一點之後,再度鍥而不捨地開口:

  「來,吸氣……吐氣……你覺得好一點了嗎?」

  幸好少年還能將他的話聽進去,冷靜了許多;但是這麼一冷靜之後,卻再沒有其他情緒掩蓋住他強烈的悲傷,方才暫時止息的眼淚在深呼吸過後,一滴滴重新湧了出來。

  「為什麼我這麼倒楣……我做錯了什麼?我、我……為什麼是我?」

  他邊哭邊問,問句顛三倒四,都快要語無倫次,但都不過是想求得同一個答案。獅子王答不出來,又怕貿然碰他會再度激起他的情緒,只得靜靜地站在一旁陪伴。

  「我……我去相信一個人,有錯嗎……?」

  那日,著實是獅子王幾個月以來胸口最難受的一天了。

 

    ※

 

  鶴丸國永回到家之後看到的便是這麼一幅景象:他難得早歸的戀人臉色極差地坐在沙發上,見他回了家,依然一言不發,理都不理他,害他以為自己做了什麼對不起對方的事情被發現了;但他仔細想了好幾回,很確定自己最近安分得很,也沒有什麼不長眼的男人女人跑來招惹。

  藉由觀察獅子王臉上的神情,以及看似靜止不動,實則憤怒壓抑的細微動作,鶴丸分析出,獅子王肯定是遇到了什麼挑戰了他底線的事情,才會隱忍著暫時不跟他說話,以免遷怒到自己身上。

  這可是很少見了,獅子王容忍度一向頗高,要讓他這麼生氣,那是遇到了多嚴重的事?

  鶴丸先輕聲將自己的包規規矩矩地放好,長外套暫時掛到椅背上,這才倒了一杯溫茶,蹭到獅子王旁邊。

  「怎麼啦?罵一罵我心情會比較好喔。」

  「……你先不要吵我。」

  鶴丸湊到獅子王嘴前的茶杯被後者用粗魯卻壓抑的力道給揮開了,不過,雖然好意沒被接受,鶴丸卻一點也不氣惱。他將茶杯改放到自己脣邊,啜飲了一口,接著將其放回桌上,用空出的雙手將獅子王攬入懷中。

  沒想到嚴厲地拒絕對方接近之後,鶴丸竟然還會做出這種行為,獅子王一時疏忽,讓他得了逞。他連掙扎都還來不及做出,鶴丸剛潤過熱茶的溫暖口腔便輕輕含住了他的耳朵,比平時還高溫的觸感讓他頓時頭皮一酥,任何抗議一時都回流到肚子裡了。

  這陣沉默,宛如等於同意的信號,讓鶴丸國永的動作開始更加肆無忌憚。他用手指將獅子王紮得整整齊齊的襯衫從褲子裡拉了出來,一手直接從襯衫下方探入,另一手從釦子間的縫隙鑽進,用極輕的力道撩撥般地滑過獅子王敏感的腰側及胸前。這樣的調情,立刻讓獅子王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

  待獅子王被他愛撫得難以自持,自動將身子往後挪動,使兩人之間的距離更加緊密之後,鶴丸點火的那兩隻手便開始緩緩下移,隔著褲襠摩娑起獅子王半抬起頭的東西。後者被他摸得舒服,一手反抓住他的手臂,另一手往上輕撫著他的臉側,引導他低下頭來,方便獅子王找尋他的嘴脣。

  「……鶴丸。」

  不久前的憤怒與現在的情慾,將獅子王的嗓音泡得低啞,聽得鶴丸眼神一暗,手下的動作更快了些,不多久就將獅子王的褲子解了,直接碰上挺立起來的肉柱。這樣的服侍,顯然鶴丸從前沒少為對方做過,他熟練地撫摸、套弄獅子王逐漸脹大的慾望,另一手亦不得閒地在後方的某處畫著圈子,刺激得獅子王呻吟喘息不斷,不多久便發洩了出來。

  到這裡,通常都還只是一個開場而已。獅子王吐息稍微平復一些之後,便自動轉過身子去,捧起鶴丸的臉深深一吻。奇怪的是,一向會在這期間繼續在他身上挑逗的那雙手,此刻卻是相當規矩地輕輕環著他的腰,竟然沒有半點亂來的跡象。

  獅子王不禁有些疑惑地停下了這個吻,不太滿意地加大了壓在鶴丸肩膀上的力道;然而鶴丸卻像是沒察覺到他的情緒一般,低下頭輕輕笑了兩聲。

  「今天就這樣,這就沒了。小獅子,你在期待什麼呢?」

  獅子王一時還沒理解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一段時間後,他才徹底地反應了過來:

  鶴丸國永現在在玩他!想撩了就跑!

  他不禁燒紅了臉,對方衣冠楚楚自己卻衣著凌亂這樣強烈的對比,讓他一時又羞又惱,忍不住低吼出對方的名字。

  「鶴丸國永……!」

  那人被他兇了,卻還是一副沒什麼所謂的樣子,臉上依舊是笑嘻嘻的。

  「你好一點了嗎?」

  「什麼好一點?我……」

  罵到一半,獅子王這才反應過來他這句話在問什麼,一時間氣不下去,呆呆地楞在了原地。

  察覺到自家戀人明白了自己的用心,鶴丸這才重新將半跪在他腿間的獅子王拉了下來,細細密密地吻起他的臉。

  「我就說了,罵罵我心情會比較好啊。」

  「你……你在外面接客的時候也這樣哄客人嗎!?」

  被害羞而顧左右而言他的戀人這樣隨口汙衊,鶴丸國永覺得相當冤枉。他哭笑不得地加大了攬著獅子王的力道,替自己伸冤:「怎麼可能?話說你不要把我說得像是牛郎一樣,什麼叫接客?我們很專業地在諮商!」

  讓鶴丸這樣一攬,獅子王整個人又重新往對方身上貼了上去,熟悉的氣息縈繞在鼻尖,獅子王方才被挑逗起來、尚未得到滿足的性慾又被重新激了起來。此時此刻,他根本不想管鶴丸說了什麼,只顧著反抱回去,低低在他耳邊問道:

  「誰理那些啊,你,到底要不要做整套?」

  答案當然是要的了。鶴丸國永乖巧地閉上嘴巴,將人帶回房間去,認真地滾了一次床。

 

    ※

 

  愛做的事做完了之後,獅子王的情緒終於平復,能夠平心靜氣地告訴鶴丸他今天這麼反常的原因。

  原來,在聽聞隔壁鄰居家的小孩──平島杉越遭遇的侵害之後,獅子王隨即將他帶到他們交番去報案;然而,除了獅子王本人以外,沒有一個警察相信平島所說的話。

  獅子王當即與其他警察吵了起來,結果一點用都沒有。最後除了讓平島更加難受之外,他與新同事正在建立中的人際關係也因此被破壞殆盡,不只沒幫上忙,還害事情變得更糟了。

  「這種黑白不分的同事不熟也罷,第一次看到這種警察!」

  獅子王邊擦著頭髮,邊氣呼呼地抱怨。他本意是希望鶴丸跟他一起憤慨,然而,鶴丸除了覺得他這鬧小孩脾氣的模樣很可愛以外,只覺得理所當然。

  他拿起放在鐵架上的吹風機,插上插頭,自然無比地站到獅子王身後,輕輕柔柔地替獅子王整理、烘乾頭髮。

  「當然了,你還記得他什麼職業嗎?他是社福機構裡的人,我調查過了,是社工。這職業跟警察打的交道可不少,除了你這新來的菜鳥以外,交番裡誰跟他不熟?一個熟人說的話,跟一個平常翹家翹課、不討人喜歡的青少年說的話,你相信誰的?」

  獅子王咬牙切齒。「我總算知道你上週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了,這種人還真難防,又真可惡。」

  「嗯,所以你離他遠點。」鶴丸不鹹不淡地提醒道。

  這語氣讓獅子王略感到有些不舒服,他也不顧自己頭髮還掌握在鶴丸手上,猛地轉過頭,幸是鶴丸反應快,鬆了手、將吹風機移遠,否則就有獅子王痛的了。

  「重點是平島現在還受他威脅!我離他遠一點根本就沒有辦法解決問題。」

  吹風機運轉的轟轟聲持續不斷,卻遲遲聽不見鶴丸對此的回應。過了許久之後,他才嘆了一口氣,將吹風機給關上。

  「小獅子知道性犯罪者被定罪的比例有多低嗎?知道取證證明性侵害屬實有多困難嗎?平島他……唉,這件事你通報了嗎?明天通報完之後,能不管就盡量不要管這件事了吧。」

  這番話明顯與獅子王選擇當警察的初衷完全不符,因而,他尚未將話聽完後就站起了身子,一言不發,自己往門外走了出去。兩人當初在交往前就隱約知道彼此價值觀的不合,只是一直以來都還是能夠理解對方的處世之道,也就能夠互相包容、時不時各退一步,像今天這樣弄得這麼不高興,還真是第一次。

  在這種情況下,沒充滿火藥味地大吵起來已經算是獅子王極力克制的結果,鶴丸很能理解他現在走開是想讓他自己冷靜一些,然而,他更清楚的是,這個人根本打算用冷戰不了了之,接著按自己的想法去做。

  鶴丸完全不能接受獅子王這麼處理事情。他追了出去,靠在房門邊,少見地在後者面前冷下了臉。

  「這件事你就非管不可?」

  獅子王也不甘示弱,怒氣被他冷冰冰地壓在語調裡。「我是警察。」

  「好,你就不要後悔。」

  鶴丸國永話說完便轉過身,關門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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