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歸根

　　文化祭前的兩周，潛入學校的長船刀們繼續在自己的岡位上進行著越來越讓人習慣的潛伏調查。長義班上的活動準備也正順利地按照流程進行，不管是場景布置還是服裝製作都已經相當有模有樣。

　　而越是接近活動當天，需要協力進行討論與確認的事項便越來越多。顧及到部分同學放學後還要進行社團活動，班上乾脆地向大般若長光借用了保健課的時間，並毫不意外地獲得了好講話的教師同意。

　　因此，長義不得不在男人在場的此刻進行服裝的試穿。

　　「……你們是故意的吧。」

　　修正長度到一半突然被人拉到隔壁的空教室，並被不由分說地遞上衣物，長義在注意到少女們不懷好意的笑容之後不禁質疑。

　　「因為嘛──蝶子一直都不願意先試穿給我們看，我們覺得文化祭當天你絕對也不會邀請Ｄ先生來的啊。」

　　「雪女蝶子怎麼想都會很漂亮，這樣多可惜啊。」

　　「……我不覺得自己有多適合就是了。」

　　「反正最後階段總是需要試穿然後做調整，你就順便嘛順便。」

　　早已習慣少女們無理取鬧並且絲毫不顧自己的意見，知曉避不開這個環節的長義無奈地嘆了口氣，乾脆順從地接過衣物。

　　「做完調整我就會馬上換下來。」

　　「好欸！」

　　拒絕了協助更衣的提議，在少女們全數離開教室之後，長義才將身上的女子制服一件一件脫下。即便臉上化了柔和輪廓的女性妝容，在失去衣物的遮蔽之後，屬於青年的骨幹與肌理依然讓人能一眼看出自己的真實性別。在學校進行更衣的舉動一向都是長義最感到危險的時候，此刻要穿上的是並不熟悉的女式和服，由不安所導致的焦躁感於是更重了些。

　　不過畢竟已經是在完全獨立的空間裡，要被人看見還是不太容易就是了。

　　摒除雜念將思緒放置於更衣的動作上，剛剛才試著說服自己安心下來的長義，卻在剛將雙手套進長襦袢的時候聽見門外傳來了喧鬧聲。

　　起先認為這裡完全與外面隔絕應該不會有什麼意外，長義直到抬眼望向門口的時候才驚覺方才離開的少女們並沒有將門鎖上。

　　──不如說，這個教室在沒有鑰匙的狀況下本來就是只能由內鎖上的。

　　顧不上儀態地胡亂拉緊領口，從對話內容判斷外面之人十有八九也是來更衣的長義立刻快步來到門前，在拉門方才被拉出縫隙時使勁地重新往反方向關上。

　　「嗚哇──！」

　　「這裡有人了！」

　　「蝶、蝶子？抱歉抱歉。」

　　「……哈啊。」

　　在確實地上鎖過後不禁感受到一股脫力感，抱持著想要趕快結束的心情，長義重新返回原位，盡快將繁雜的裝束一件件穿好。

　　不過比起衣服，最麻煩的或許其實會是假髮。

　　不僅僅有戴上的動作，本身就已經有喬裝打扮的長義必須先將現有的假髮脫下藏好，再換上角色扮演用的黑色長假髮。穿戴的過程本身自己已經熟悉，長義最擔心的還是脫下後的假髮如果被人撞見將難以解釋。

　　這種時候他應該說什麼？謊稱自己有禿頭的困擾嗎？

　　不禁因為過多的尷尬經驗而提前思考起解套的說法，長義總覺得自己逐漸對犧牲自己的形象感到習慣。

　　所幸到自己完整更衣完畢之前都沒有再發生什麼意外。確認過身上並未透露破綻之後，長義便拉開拉門重新回到班上。

　　「嗚哇、超適合！蝶子果然很適合雪女的裝扮！臉冷冰冰的太符合角色設定了！」

　　「黑色直長髮好棒啊，超有氣質的！我可以摸一下嗎？」

　　「後頸這邊的肌膚好色！雖然我也想看女僕蝶子，不過現在看起來只露出一點點的裝扮好像更適合欸，嗚啊，蝶子好可愛。」

　　甫一進門便被與自己特別要好的幾位少女圍住，像換裝人偶一樣被從上到下、從前到後四處打量。忍受著不自在感讓同為服裝組的少女們確認衣服的細節，期間長義不經意地與坐在講臺的大般若長光對上視線。

　　「……」

　　他們很快就相繼錯開目光，但長義確信他看見大般若長光微微對他笑彎了眼角，盡力假裝疏離的視線在他們視線交會的剎那顯現破綻。

　　大般若長光捨不得對他冷淡。長義忍不住反射性地這麼想。

　　「……已經可以了吧。我要換下來了。」

　　變得燥熱的體溫被厚重的裝束捂得更加熱燙，一旦意識到大般若的目光，這副姿態便顯得更加讓人不自在。眼看少女們已經確定好原本抱有疑慮的部分，長義隨即打算換回衣服。

　　但少女什麼時候肯簡單放過他了？

　　直接勾住他的兩手臂，擺明了不讓人脫逃的少女們將他拉扯到講桌前方，接著向大般若長光遞出手機。

　　「老師，請幫我們跟蝶子拍張照。」

　　他幾乎已經能想到少女們要幹什麼了。

　　毫不意外地在與少女們拍完照過後聽見他們鼓吹大般若也一同加入其中，長義無奈地撇過視線，不得不在起鬨聲中交出手機，接著彆扭地站到男人身旁。

　　「真的可以嗎？你看起來並不是很想留下紀錄。」

　　「……反正是我的手機，我之後就會刪掉。」

　　「啊哈哈，那麼在那之前先傳給我可以嗎？」

　　「你欠揍嗎。」

　　不悅地瞪向身側的男人，一如既往的對話方式稍稍沖淡了緊張感。也許同時也被男人所透露的欣喜給感染，長義有那麼一瞬間對留下紀錄這件事稍微沒那麼感到排斥。

　　但自己在看到照片後並未馬上決意要刪除，主要還是因為大般若為他們難得的合照露出了柔和又愉快的神情，而非自己已經毫不在意被人看到這副模樣。

　　「……小蝶子，看起來不是毫無機會嘛。」

　　不只有自己注意到男人神情上的不同，長義在準備拿回手機時亦被敏銳的少女如此調侃。默認地自笑瞇瞇的少女手中接過手機，只顧著接回私物的手指卻因此滑過了靈敏的螢幕表面。

　　於是，前兩天從任務群組上儲存下來的照片頓時暴露在少女的眼前。

　　「欸？這是什麼，地圖？」

　　「那是……是我之後想去看看的地方、一些我有興趣的店的標記。」

　　「啊啊、原來是這樣？什麼嘛！原來蝶子有想去的店啊，你要早說啊！那邊我還滿熟的，之後我們一起去吧！」

　　「嗯……文化祭過後一起去吧。」

　　趕忙將手機鎖上，隨後藉著換衣服的藉口躲到隔壁教室。這次確實鎖上門的青年重新打開了照片，確認自己沒有不慎向少女透露了不該透露的訊息。

　　「哈……幸好只是地圖。」

　　理所當然地，從任務群組上下載下來的那張地圖並不是標記著有興趣店鋪的地圖，而是城鎮哪裡殘留著溯行軍氣息的示意圖；只是標記處與高中生們平常會經過的區域相差不遠，因此他趕忙想出的藉口找得還不算差。

　　「之後要建議本丸增加預算購置幾部公務機了，否則因為這種低級失誤暴露還得了……」

　　不過，再有下次可就不保證能夠這麼輕易地蒙混過去了。

　　在將衣物換下之後，長義保險地將相關的照片先行丟到線上儲存空間，接著一一將手機內部的照片刪除。指尖最後停留於最新的一張照片，面對自己如此不堪的姿態，長義本打算將這張照片一併刪除，又或只留下自己身邊的男人，但在短暫的猶豫過後還是暫時選擇了保留。

　　──因為仔細想想自己確實沒有跟大般若單獨合照的機會。

　　連自己都覺得這種理由無比愚蠢，但這卻足以攔阻他出於理智的決定。逐漸習慣被情感所支配的青年無可奈何地嘆出了一口氣，隨後才步離空無一人的教室。

　　然後，打算回到自己班級的青年馬上就被迎面而來的少女擅自拉到不遠處的轉角。

　　「……所以是什麼事？有必要這麼神秘兮兮的嗎？」

　　「輪班！是鬼屋的輪班啦！蝶子！你當天可不可以跟我同個時段輪班，然後跟我一起待在Ａ區啊？」

　　一開始還在困惑這種事為什麼要特別到外頭來討論，長義直到想起對方的恐懼曾被無法同理的朋友輕輕帶過這才恍然大悟。

　　在他眼前的這位少女，正是對恐怖的事情特別沒轍，連荒唐的怪談都會感到忌憚的那名少女。

　　「是可以，Ａ區是距離入口最近的區域對吧？氣氛應該也會稍微不那麼陰森。」

　　「對、對！謝謝──幫了大忙！其實我真的超害怕的，可是那些傢伙說什麼害怕的人在鬼屋裡面的尖叫聲很適合嚇人就把我推出去了，這群沒天良的……！」

　　「……很像他們會做的事。」

　　「就是說啊……一群損友。」

　　想到眼前的少女也經常不顧他的意願就出聲附和一些冒犯的問題，長義不禁浮現了「同類相聚」這樣的評論，不過基於禮貌，這個感想他最後並沒有脫口。隨後跟著得到自己承諾的少女一同步回教室，在再度伸手拉開拉門之前，青年好奇地詢問對方。

　　「不過，你為什麼會特別害怕這些東西？難道是有過什麼可怕的經歷嗎？」

　　「也沒有什麼可怕的經歷欸……哈哈哈，我從小就這樣子了，只是我奶奶因為看得見所以也警告過我最好不要去談……話說我覺得會害怕的人就是會害怕吧！好像也不用什麼特別的理由。」

　　「也是呢。」

　　理解過後便尊重地不再與少女談論相關的話題，兩人隨後便轉換話題聊起毫無營養的閒話，就這麼一同回到了教室。

　　然後，在瑣碎但令人愉快的準備期結束之後，眾所期待的文化祭終於到來了。

　　在出門之前牽起身旁男孩的手掌，長義替謙信景光調整了下略歪的鴨舌帽，接著輕聲囑咐。

　　「下午之後我得回班上輪班，但是如果發生了什麼狀況還是要馬上連絡我，或者找其他人幫忙，知道了嗎？」

　　「知道，要以自己的安全為先、對吧？」

　　「啊啊，就是這樣。還有，等等見到班上的女高中生的時候，如果被他們冒犯的話不用忍耐，直接告訴我就好了。」

　　「……？嗯，好？」

　　文化祭──校外人士可以自由進出校園而不會被懷疑的日子，這無庸置疑是謙信景光入校進行搜查的最佳時機。

　　不過還不僅僅是如此。

　　在打開家門的同時握緊了口袋中的錢包，長義瞄向身旁的謙信景光，隨後因男孩所透露出的緊張神情而對自己接下來的使命更加堅定。

　　──必須藉機讓第一次到現代的謙信留下與任務無關的美好回憶。毫無疑問地，長船男士們之所以在昨晚把鈔票塞進他手裡就是為了達成這個目的。

　　所以他得不愧這份心意才行。

　　感受著錢包的厚度，長義在上學的路途中無比嚴肅地思考起自己該如何回應這份重擔。

　　──不過，也許在思考該怎麼帶謙信去玩之前，他得先想好應付麻煩女高中生的對策才對。

　　不算太意外地在抵達教室後被女高中生們團團圍住，長義警戒地將男孩護在身後，態度強硬地警告。

　　「話先說在前面，你們如果敢隨便騷擾他的話我可是不會跟你們客氣。」

　　對象是那些還能自保的長船太刀的話自己沒有必要幫忙管太多，但對象是謙信的話那就不一樣了──他是不可能讓這群變態碰謙信即使一根小指頭的。

　　但長義殺氣騰騰的事前警告並沒有起到太大的作用，早已咬定蝶子不會對自己造成什麼威脅的少女們充耳不聞地蹲下身子，對眼前的男孩揚起親切的笑容。

　　「可愛的小朋友，你是第一次來文化祭玩嗎？等等姐姐帶你去玩好不好？」

　　「玩累了就坐姐姐腿上，姐姐還會買你喜歡吃的東西給你吃喔。」

　　「我會負責牽好你的手，帶你到好玩的攤位去玩，等等跟我們一起逛好不好？」

　　本就因為陌生的環境而感到緊張，此刻又被初次見面的少女們提出令人為難的要求，謙信不禁無措地抓緊了身旁青年的手。不過在保護者出手幫忙之前，性格堅強的男孩便先自行開口回絕。

　　「那個、謝謝你們的好意。不過沒關係的，姐姐會負責帶我去玩，所以……」

　　猶記得長義在出門前的叮嚀，儘管謙信並不明白眼前的少女們具有什麼樣的危險性，仍然保險地拒絕了少女們的同行。然而，這份不夠徹底的決意很快就遭到動搖。

　　「哎呀，這不衝突啊，反正小蝶子都是要跟我們一起行動的，畢竟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嘛。」

　　「什……!?我沒有說過要跟你們一起行動吧？」

　　「這種事不用特別說我們當然也知道啊！因為我們是蝶子的朋友！」

　　「什麼時候……哈、算了，那種事怎樣都好。總之我今天已經決定好要陪謙信一起逛文化祭了，你們應該也有自己要忙的事情才對吧，別一直纏著我們。」

　　「嘿──？可是小蝶子真的知道文化祭好玩的攤位有哪些嗎？哪些班級籌備得不夠仔細，哪些班級的活動備受矚目，蝶子應該完全沒有概念才對。畢竟你才剛轉到我們學校，對其他班級的文化根本一無所知。」

　　「就、就算是這樣……」

　　親眼目睹了青年與少女們毫無隔閡的互動過程，本就對少女們沒有太多敵意的謙信漸漸放下戒備，甚至因為對象們是長義的友人而忍不住萌生了好感。

　　「那個、我覺得一起行動也沒關係的！」

　　「謙信!?」

　　「本來，文化祭就是會跟朋友們一起行動的日子吧？我希望姐姐也可以好好享受，所以……」

　　「嗚哇、真是個好孩子……你看，小謙信都這麼說了，你就通融一下嘛。」

　　以謙信作為本位的思考很快就因為男孩的說詞而遭到動搖。長義無比知曉身邊的男孩同樣具有長船男士格外體貼他人的特質，如果自己展現出過度的保護與照料，反而會使男孩因為自身的無能而感到沮喪。

　　這是他絕對要避免的結果。

　　「……我知道了。不過別在謙信面前亂講一些有的沒的，這種事情你們應該還做得到吧。」

　　「當然當然！那我們結束事前準備就出發吧！」

　　權衡之後勉為其難地答應少女們的要求，懷著不安的心情，長義在結束所分配到的前置作業後便帶著謙信與少女們一同踏上熱鬧的走廊。

　　──文化祭終於正式開始了。

　　「第一站！挑戰巨大炒麵！只要在十五分鐘內吃完這盤巨大炒麵，就可以獲得神秘禮物喔！」

　　佇立在冒著熱煙的攤位前方，長義沒能阻止多事的少女開口幫忙點餐，在聽見店員熱情地回應三份大炒麵的要求後，不得不隨著少女一同在一旁的座位區坐下。

　　「我說啊……先不論現在還離午餐時間很遠，要找食物的話至少找一些謙信也會喜歡的店家吧。」

　　「不用擔心，下一站就是巨大巧克力香蕉了，正餐之後接甜點，很棒的順序吧？」

　　「……哈，果然不應該指望你們。」

　　在戀愛諮詢時就已經知曉少女們有多不可靠，長義一點都不意外不久前信誓旦旦地保證會讓他們玩得開心的少女此刻會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行動。無奈地長嘆一口氣，長義隨手將垂落的長髮綁到腦後；而身旁的少女則趁炒麵上桌之前湊到他的耳邊，神秘兮兮地向他耳語。

　　「炒麵雖然本身比不上長義爸爸的手藝，但是我聽說成功在時限內吃完的獎勵是保健老師的飛吻喔！如果可以順利贏到手送給謙信的話，他應該會開心的吧？」

　　「……哈啊!?」

　　「哎呀說錯了，應該是小蝶子會比較開心吧？」

　　「什……我才不需要那種東西……！」

　　「真的嗎──？因為聽說只有第一個挑戰成功的人才有，是超級珍稀品，所以我才馬上帶小蝶子來的。還是小蝶子覺得讓其他人得到也沒關係？」

　　壞心地提出反問，少女的假設立刻讓長義反射性地蹙起眉頭，彆扭地沉默下來。

　　「嘿嘿……對嘛對嘛。總之我們也會陪你一起加油的，如果真的到手的話我們也會送給蝶子來用，你就安心地加油吧！」

　　「……我甚至懷疑這全部都是你們跟別班串通好的。」

　　「怎麼可能──我們才沒有不擇手段成這樣咧！只是剛好聽到消息而已！」

　　「啊、是嗎。」

　　不甚相信地轉開目光，上桌的炒麵熱氣撲面，讓長義不禁開始感到燥熱。不願細想臉上的溫度究竟來自熱氣還是害臊，他在店員按下計時器後毫不猶豫地動筷。

　　──卻在解決掉一半的炒麵之後開始因為超出負荷而反胃。

　　難受地摀住嘴，腹部的翻攪感使眼前的食物難以下嚥。畢竟不久前才吃過燭台切精心準備的早餐，根本沒料到馬上就會再進食的長義完全沒有留下多餘的胃口，在塞下超過一人份的食物之後馬上遭到身體的抗議。

　　「欸？蝶子你還好嗎？加油啊！你平常食量不是滿大的嗎？」

　　「那是……空腹狀態吧、我現在才剛吃飽啊。」

　　「嗚啊、失算。不過沒關係！我已經吃完了，獎品就放心交給我吧！」

　　「……哈，那真是謝了。」

　　對保住獎品這件事感到五味雜陳，長義固然不希望大般若長光對其他人送飛吻，但男人如果真的對他這麼做，他可能也會興起一股揍人的衝動。

　　說到底都要怪大般若長光隨隨便便地答應這種合作，這個沒節操的男人。

　　忍不住在心底咒罵起惹出事端的男人，在二十分鐘過去之後，長義才終於勉強地將超大炒麵全數完食。

　　「哎呀、真可惜真可惜，看來就只有這位客人挑戰成功呢。讓我們恭喜這位客人第一個挑戰成功！可以獲得我們精心準備的獎品！」

　　「好欸！那麼就按照約定，這個送你吧！」

　　來不及多說什麼便被迫收下用信封包裝的獎品，長義一言難盡地看著手上疑似是飛吻兌換券的獎品，開始思考等等經過垃圾桶時是不是應該盡早毀屍滅跡。

　　但在這麼做之前，他便先對上謙信景光飽含好奇的目光。

　　「那個獎品，內容是什麼呢？」

　　大般若長光的飛吻兌換券──這種答案他是打死也不會如實告訴謙信的。在確認信封中的內容確實不能讓男孩看見後，長義便馬上編了一個答案。

　　「是可以跟家人要求一個擁抱的兌換券呢。回去之後再給你用吧，現在先讓我幫你保管，好嗎？」

　　打算回家之後再馬上手製一張擁抱兌換券給謙信，長義順理成章地將信封收進自己的口袋，沒想到男孩卻一臉困惑地停下腳步，仰首反問他。

　　「為什麼？姐姐不自己用嗎？畢竟我也沒有參賽，而且這個獎品也是送你的。」

　　「不、但我不需要……」

　　「姐姐用的話大家一定也會很開心的，回家之後來用吧！」

　　迎著男孩真誠的目光，長義猶豫地移開視線。為了謙信所編造出的獎項由自己來享有著實本末倒置，不過若強行要送予謙信，對方想必也不會接受吧。

　　既然如此──

　　「如果一定要讓我來用的話，那麼我就兌換謙信的吧。」

　　「……咦？」

　　「謙信也是我的家人吧？你不介意的話，我想要兌換謙信的。」

　　由自己來使用，不過對象是謙信景光；這麼一來就不會失去這個獎項原有的目的。雖說擁抱的對象不能讓謙信自己選擇有些可惜，不過這總比真的讓他拿去用在別人身上好。

　　極快地將「如果讓自己選擇的話，自己會選擇誰」這個讓人羞恥的疑問從腦中抹去，長義迎上謙信驚訝的視線，隨後看見眼前的男孩露出十足欣喜的笑容。

　　「嗯！我很樂意！」

　　他的選擇超出預想地讓謙信景光無比滿足。

　　「那真是太好了。」

　　當下不禁被男孩的欣喜感染了情緒，長義難得不顧慮場合地回應了男孩大張的雙臂，將孩子溫暖的身軀擁入懷中。在那之後，理應沒獲得任何東西的謙信景光明顯感到開心地彎起可愛的淺笑，緊緊牽著他的手掌與他們繼續在熱鬧的大道上流連。

　　啊啊，謙信開心真是太好了。

　　而在意識到自己的親近比任何的獎品都要讓謙信感到滿足之時，長義的內心也一同興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麻癢。

　　一行人隨後又再光臨了幾家攤販、買了一些適合邊走邊吃的零食（當然包含了巨大巧克力香蕉），甚至還花了不必要的錢在號稱能夠驅邪除厄的詭異服務上（某位少女的強烈堅持）。而後，在時刻近午之時，差不多要準備返回班級值班的幾人逛回室內，打算找個店家稍作歇息後就回到崗位。

　　「七班好像是開咖啡廳，不然我們去那邊坐坐怎麼樣？反正也離班上很近，就在那邊休息到午休吧！」

　　「好啊好啊，不然一路吃下來我也沒那個胃口再塞別的食物了，飲料的話倒還是消化得了！」

　　「嗯，那麼就去那裡吧。」

　　順應少女們的提議往七班的方向前行，他們一路上與許多打扮奇異的學生交會。化著特殊妝容的學生、穿著布偶裝的學生、揹著翅膀到處發傳單的學生，還有穿著不符年齡的華麗禮服的學生；所有人都為了班級、社團，或是個人的興趣而全心地投入在這場文化祭中，平凡的校園在經過幾周的佈置與準備後搖身一變，成為眼前充滿特色又洋溢著活力的場所。

　　──所以，眼前的咖啡廳不是一般的咖啡廳，是由女學生們裝扮成男性執事的咖啡廳，這個事實也毫不奇怪了。

　　「歡迎光臨，美麗的小姐們跟可愛的小少爺。」

　　甫一進門便被熱情的店員拋了一個媚眼，執事們不吝於給予福利的態度馬上令長義想起某位長船太刀，頓時渾身不自在了起來。

　　「……不能換一家店嗎。」

　　「你在說什麼！當然不行啊！難得有機會可以到執事咖啡廳欸！」

　　「好啦蝶子別害羞別害羞，來、坐吧！」

　　被推搡著在空位上落座，被迫配合少女們的長義無奈地翻開做工精緻的菜單，在短暫的思索過後決定好自己要點的餐點。

　　「謙信，你決定好了嗎？」

　　「嗯，我決定好了！」

　　「那麼、就由我來為小姐們點餐吧，請問需要什麼呢？」

　　在桌旁站定的店員不同於方才將他們迎進門來的店員那般纖細嬌小，嗓音雖然優美卻不如女性那般纖柔，音調間的喉音呈現出男性獨有的剛毅。

　　不如說──這個熟悉的嗓音出現在這裡是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錯愕地抬起頭來，同桌少女驚喜的疑問同時竄入耳裡。本該在保健室待命的教師此刻竟站定在他們面前，以脫下白袍的姿態扮演著執事的角色。性情溫順的男人垂著纖長的眼睫，儀態端正地捧著紙筆，那副乖巧等待指令的模樣儼然就是一名稱職的執事。

　　──該死的，這明明就只是平常的打扮而已，他竟然一瞬間有點心動。

　　慌忙地移開視線，長義心不在焉地聽著男人解釋自己被懇求來代班的前因後果，心情複雜地稍稍收緊了手指。

　　「欸，生理痛就可以拜託老師來代班嗎？太狡猾了吧，早知道我們也這麼做就好了。」

　　「啊哈哈，你們班是鬼屋吧？扮鬼的話我可能不是那麼擅長啊。」

　　「也是啦，老師在這邊代班確實比較適合。那麼老師老師！你可以給我們一點福利嗎？」

　　毫不意外地聽見少女們趁著機會得寸進尺，本想置身事外的長義卻感受到提問的少女輕輕踢了他的鞋尖，是以反射性地抬起眼簾。

　　「這邊寫了只要消費滿額就可以要求執事給予一個福利吧？可以請老師滿足小蝶子一個願望嗎？」

　　他的目光頓時與大般若交會。

　　「等、」

　　「當然可以，不過是有限度的福利就是了。這邊有店裡指定的福利項目，如果是從這裡面抽出來的內容的話，我會乖乖按著上面的指示去做的。」

　　「等一下、我不需……」

　　「山姥切同學，不用客氣，來吧。」

　　不相信心思細膩的男人看不出他不願引人注目，也羞於被對方用這種方式對待；然而在兩人名面上是師生關係的狀態下，長義根本無法用平常的態度斷然拒絕，只能在起鬨的氛圍下順從地伸出手。

　　反正就算他拒絕了，少女們也肯定有辦法逼著他接受吧。

　　在幾乎別無選擇的狀態下，長義放棄掙扎地抽出卡片。

　　「哦呀、是公主抱呢。」

　　而顯然地，他抽到了大獎。

　　臉頰瞬間竄上熱度，還來不及對自己抽到的結果賴皮，眼前的男人便毫不抗拒地對他單膝下跪，張開雙臂呼喊他的名字。

　　「那麼，請上來吧，山姥切。」

　　周遭頓時爆出熱烈的起鬨聲，長義甚至從餘光中看見有人興奮地拿出手機錄影。被看熱鬧的彆扭感與被傾心之人邀請的羞恥感充斥了整個腦袋，長義頓了好一陣子才無措地吐出回覆。

　　「一、一定要現在嗎？」

　　不對、他應該拒絕而不是問這種蠢問題！

　　「當然，我值班結束之後可就不算數了。」

　　錯失了最佳的拒絕時機使得他越加無從下臺，然而若真要深究起來，自己的妥協其實並不是迫於情勢的服從，而是忠於慾望的選擇。

　　即便是在潛入任務的期間，也絕沒有人能夠強迫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情。

　　「……先說好，別真的把我抱起來。」

　　「我知道的，讓淑女走光就不好了，對吧？」

　　他的妥協象徵的全是自己的想望，長義無比清楚。

　　迴避著大般若的視線，他小心翼翼地彎下膝蓋，落座在對方為他而半屈的大腿上。男人精實的臂彎隨後繞過他的後背與腿部，輕柔地環住他的軀體，溫暖的胸膛同時往他的方向更加貼近了些。他開始能夠清楚地嗅到被體溫蒸散的古龍水的氣味──皮革與雪松的混合，一股溫柔、沉穩，令人安定的氣味。

　　「……我之前不是說過，要盡量避免跟這裡的學生有肢體接觸嗎。」

　　然而他越是心動，就越對大般若仍不屬於自己感到不悅。

　　「明顯是玩樂性質的應該不至於那麼嚴重吧？況且他們是真的很困擾的樣子，我作為老師也不能坐視不管啊。」

　　「……哈。不能再有下次了，明白了嗎。」

　　「我知道，我待會就準備收工了，放心吧。」

　　這麼近距離的觸碰──一想到對方在值班期間會與無數個陌生人進行這種親密的接觸，青年便忍不住不快地皺起眉頭。他原以為在知曉自己對對方來說是特別的對象之後他就能不再因此興起獨佔慾，但事情很顯然並非如此；他不過是稍微加大了忍受的範圍，並不代表他能容忍大般若與其他人如此親密。

　　此刻，長義無比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有多麼想要將眼前的男人佔為己有。

　　「……已經可以了吧。」

　　他發現他也許高估了自己等待的能力。

　　「山姥切……？」

　　宛如像在重演他們第一次在保健室見面時的情景，他莫名的不快再一次使大般若感到困惑。就怕自己沒能處理好的情緒又一次殃及身旁的男人，長義很快地緩下神情，輕聲地安撫面露擔憂的對方。

　　「我沒事，放我下來吧。」

　　「……是、嗎？」

　　鬆開的動作顯得有些猶疑，在從男人身上起身之前，長義隱約看見對方張開了薄脣，似乎想向他追問些什麼。不過在實際發出聲音之前，本在隔壁桌服務的工作人員便搶先一步開口。

　　「老師！你服務那麼久會降低翻桌率啦！好了好了，不要再吃漂亮小姐的豆腐了，快點繼續工作！」

　　「……哈哈，我知道了。那麼，餐點稍後會再幫你們送上來。這段時間請好好地休息吧，美麗的小姐們，還有這位可愛的小少爺。」

　　「好的──」

　　於是，錯失時機的男人只能重新掛上營業性的笑容，轉身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