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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個剎那,大般若想對他說的話語究竟會是什麼呢?

  在執事咖啡廳度過的這整個午休,他都心神不寧地思考著這件事。

  大般若的值班時間在午休過去之前便結束了,表面上仍各屬師生的兩人於是沒能再有對話的機會。準備回班值勤的青年於是先將這個疑問放在一旁,先與即將暫別的謙信景光簡單確認任務事宜,而後,他才與在不遠處等待的少女們重新合流,一同步上回班的路程。

  「小蝶子!被老師抱著的感覺如何!」

  「剛才的畫面超美的!我有拍下來喔!要幫你把相片弄成超大海報嗎?」

  「……放過我吧。」

  毫不意外少女們會在謙信離開之後馬上以此展開話題,然而擅自湧現醋意的青年實在不想談論這種並不光彩的情感。迴避著少女們的逼問快步走向教室,想逃避話題的青年最後卻還是被少女們攬下去路。

  「……你們到底想怎樣。」

  「你不要這種語氣嘛,我們只是想關心你的感情狀態而已!我沒記錯的話。今天晚上──煙火大會的時候,小蝶子打算要告白吧。」

  「……是又如何。」

  「我問你,你有好好穿上決勝內衣嗎。」

  「哈……如果沒別的事要說的話,可以讓我過去了嗎?」

  「等等等等!等一下啦!蝶子、我們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說!」

  「還有什麼重要的事?」

  「當然是要告訴你告白的秘訣啊。」

  嚴肅地豎起食指,少女自信地挺直腰桿,如同一位睿智的教師一樣仰首看向眼前的友人。

  「你很好奇吧。來,把耳朵湊過來。」

  向大般若長光告白──這麼說起來,自己之所以又會輕易地被激起醋意或許也與這個預定有關。雖然長義至今都不認為自己的告白能夠被大般若輕易地接受,然而,在這兩周的親近之下,他對於讓男人慢慢喜歡上自己這件事多少有把握。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更進一步地興起了男人是屬於他的,這樣的錯覺。

  而一旦興起這種想法,接連其後的慾望便越加難以壓制。

  「……真的有這種東西嗎。」

  「當然有啊!我騙你幹嘛!」

  在這種狀況下,自己確實需要能夠讓成功率上升的秘訣。

  抱著反正聽了也不會有損失的想法,長義對少女傾下上身。湊上前來的少女輕聲在他耳邊講述了訣竅,而後笑瞇瞇地重新退開身子。

  「──。這就是秘訣,怎麼樣、很簡單吧?」

  「……這不是廢話嗎。」

  然而,少女所說的內容也只是自己早已知曉的事情。

  「不不不、這件事意外地困難喔!以小蝶子的個性來說更是如此。你是很內斂又悶燒的類型吧,重要的情感比起用嘴巴說出來更傾向於用行動表達對吧?雖然這沒有不好,但這種習慣會讓告白的難度一舉上升喔。」

  「……決定好要做的事我是一定會做到的。」

  「嘛,看起來確實是這麼一回事啦。反正不管如何,小蝶子今晚要是沒有好好出擊的話,下禮拜我們會輪流笑你的,你就儘管害怕吧。」

  「哈……我知道了。真是一群損友。」

  「哈哈哈、你現在才……等等,你剛剛是說了我們是朋友嗎?」

  「是嗎?我一向不記得自己隨口一提的內容。」

  「太狡猾了!小蝶子、喂!再說一次啦──!」

  直球就對了──這個建議簡單來說就是必須向大般若長光毫不隱瞞地展露出自己的熱情。無法否認這的確是對依然鈍感的男人告白的最佳方法,長義一邊思索著具體的方法,一邊走進被徹底改造成鬼屋的教室。

  他在後臺與上個時段的執勤人員完成了交班,接著趁短暫的休息時間結束前來到自己所負責的區段;就如之前與膽小少女所約定的一樣,兩人負責的是最靠近入口的A區,而且還是A區的第一個驚嚇點。因為幾乎所有客人都至少會來到這個點才會反悔離開,所以某方面來說業務量較為繁重,長義在站定之後不禁有些反悔當初這麼輕易地答應少女的要求。

  「蝶子……如果真的發生什麼事的話絕對不要拋下我喔……」

  「雖然我不覺得會出現那種狀況,不過就姑且答應你吧。」

  「嗚嗚嗚,我就只能靠你了。」

  不過,不用太無聊或許也算是好事吧。

  有些好笑地看著負責把手從縫隙中穿出來的少女哭喪著臉躲進幕後,長義隨後測試了一下用來彰顯自身存在的光源,確認沒問題後才靜默地隱身進轉角處的凹槽。

  兩個小時的扮鬼工作於是正式開始。

  作為第一個嚇人的角色,長義的工作相較而言相當簡單──只是藉由開啟燈光讓拐彎過來的客人下意識望向左後方,然後被扮成雪女的自己嚇到而已。在這之後自己的任務就徹底結束,後續的嚇人工作會藉由其他的工作人員、道具或音效來完成,其實不算是一份太困難的工作。

  對長義來說,捕捉客人的腳步聲,然後在對的時機開燈吸引他們的目光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因為工作本身枯燥乏味的緣故,他自然而然地為自己設下不漏掉任何一個客人,以及達到最好的驚嚇效果的目標。這麼說或許有那麼一些性格扭曲,但在觀賞過無數人害怕地發出驚叫,滑稽地將五官扭曲在一塊的表情之後,青年竟然開始多少理解了那振熱愛驚奇的雪白太刀之所以熱衷於嚇人的原因──人類在遭到驚嚇的瞬間會展露出最原始的樣貌。鶴丸國永一路以來興許藉由這樣的過程看透了不少事情吧。

  在嚇人越加駕輕就熟後不禁將一部份的思緒分散到漫無目的的思考上,長義木然地重複著已然自動化的動作,半點也沒想到下一個吸引過來的視線會讓他感到如此熟悉。

  「呃……!」

  「呀、我來玩了喔,山姥切。」

  別說是嚇到人了,被嚇到的反而是自己這邊。直到剛才都敬業地冷著五官的青年此刻不禁無比彆扭地擰起眉頭,同時因為不久前的記憶遭到促發而反射性地感到燥熱。

  「……沒嚇到就快點給我往前走,別堵著入口佔空間。」

  「別這麼說嘛,下一組人不是還要等三分鐘才能進來嗎?後面我會走得快一點的,現在讓我多看美人一會吧。」

  顯然是衝著他而光顧的男人無恥地轉過身來駐足於他的面前,接著無比自然地伸出手,輕柔地替他將垂落的黑髮梳到耳後。觸及肌膚的碰觸令青年反射性瑟縮了下,抗議地抬起視線時,長義赫然察覺對方低垂的目光溫柔得異常。

  「結束之後,我能找個時間跟你談談嗎?」

  「……你要談什麼?」

  「……我現在其實也還不確定。我們到時候再釐清,不行嗎?」

  「我知道了……那麼看完煙火之後,可以吧。」

  「啊啊,那就說定了。」

  ──大般若長光大概已經察覺了他的情感。

  很快就從男人與往常不同的目光察覺這件事,忽而感到無比赤裸的青年在對方轉身前進時,不禁抬起手摀住了方才被觸碰過的部位。並未遭到拒斥,甚至被回應似地親近,這讓青年確信對方至少對於他的心意並不感到討厭,不過具體的想法確實還需要再深入釐清。

  只是,談話的時機絕不是在現在。

  『聽得到嗎,長義。』

  「嗯。」

  『沒問題真是太好了。那麼我的手機就暫時放在你那裡保管了,在你的值勤時間我會透過這個跟你聯絡,麻煩你暫時不要掛斷電話。』

  ──在髮絲撩過耳際的同時塞入耳道的藍芽耳機,還有懷裡屬於大般若長光的手機。透過這兩個裝置,他聽見已不在現場的男人的聲音。大概是與其他同伴借了他們的裝置,先行撥通電話後才塞進他手裡,長義在拿到對方的私物之後完全沒有為了接通進行額外的操作。

  能夠預料對方是為了正事而如此大費周章,長義很快就聽見對方進入正題。

  『總之,我來簡短地說明一下狀況吧。謙信不久前在群組回報他在多處感覺到溯行軍的氣息,雖然目前還沒發現溯行軍的行蹤,不過保險起見,我們先假設他們已經混入人群開始行動,因此也開始進行相對的因應措施。目前小豆已經先跟狐之助進行聯繫,第三級的限刀令已經解除了,有緊急需求的話審神者也已經授予給我們下一層級的解除權力,不過畢竟我們是用假身分混入校園偵查,可以的話還是得盡量避免在人類面前用刀,否則善後工作會不好處理。』

  限刀令──亦即為了避免暴露身分,因此因應當代法規有條件地限制他們使用本體的行政規則。一般而言在偵查到溯行軍展開行動時,第三級的限制就會立即解除,也就是他們將能夠在無人的場所使用本體,而第二級的限制則必須在人數低於五人,且面臨緊急狀況時才會解除。雖說已經被審神者授予了二級限刀令的自由裁量權,不過如果情況允許,長義希望能盡可能不動用到這份權力。

  畢竟要是作錯了裁量,必須背負起相應責任的是他們的審神者。

  『──總之,有什麼狀況我會再聯絡你的。你那邊有任何異狀的話也出個聲通知我吧,我會盡力趕過去支援。以上就是全部的狀況了,沒問題的話就繼續保持現狀不要出聲,我也會先將話筒靜音,然後持續保持通話狀態。』

  了解狀況後便依循著指示默然以對,青年將注意力重新放回眼前的扮鬼工作上,一邊留心著耳機中間斷傳來的回報,一邊思索起值班結束後的打算。

  『中庭也有殘留溯行軍的氣息,跟一般教室棟的相比起來更明顯一些。』

  『大禮堂沒有異狀。』

  『圖書館沒有異狀。』

  『體育館也沒有異狀。』

  即便排除了幾個地點,在仍不知曉溯行軍行蹤與目的的狀況下,要進行針對性的攻防還是太過困難。要是接下來真的發生事故,他們最好依據逃生的標準流程將全校的師生與外來遊客集合在一塊進行保護,才能以最小人力達到最大的守衛效益。

  「下一組客人,輪到您來進行鬼屋挑戰了喔!請進!」

  這樣的話,必須要讓一個人到廣播室待命。而剩下的五個人,哪些人適合原地守衛,哪些人適合進行偵查,各要調派多少人力才比較剛好,這些則是必須依據情況來思考的細節……

  入口工作人員吆喝著讓下一位客人進門的聲音暫時打斷了青年的思緒。不願落下任何一邊的工作,長義短暫地將注意力放到周遭的響動上,等待著下一位客人的到來。

  而正好在這個間隙,大般若開口回報了最新的情報。

  『前庭的花圃……嗯?這次有點奇怪。學校裡的貓嗎?謙信說貓的身上有溯行軍的味道。』

  思緒於是馬上又被牽引回去,很快地便分辨出優先順序的青年再度將注意力集中到理解情報上,逐漸接近的客人暫時被放到了後位。

  學校裡的貓──如果謙信指的是他所碰過的那兩隻,照理來說自己應該早就發現異狀了才對?即便自己的偵查能力確實不如短刀,對象並非溯行軍本體的話氣息也會無比微弱,但是如果被他實際觸碰的話,自己不可能沒有察覺。

  腦中閃現橘貓磨蹭過自己大腿的情景,長義才剛要否定這個可能性,卻隨即察覺自己思考的誤區。

  ──這樣回想起來,那隻黑色的貓確實一次也沒有接近過他。

  之前還以為自己只是單純地不討黑貓喜歡,所以黑貓才只對自己格外冷淡;加入這個資訊後重新思考,他發現這可能源自於黑貓被溯行軍下達了某些指令,其中包含了迴避刀劍男士,所以那隻黑貓才會無論怎麼攏絡都無動於衷。

  那麼問題來了,溯行軍自己不方便達成,但經由黑貓可以達成的事情是什麼?

  快速運轉的思緒被突然傳入耳道的跫音打斷;長義反射性地按開燈光,昏暗的通道頓時亮起醒目的白光。

  接著,他一如既往地與客人的眼眸對上。

  ──與一雙在黑暗中閃耀著不祥綠光、他無比熟悉的,時間溯行軍的雙眼對上。

  呼吸短暫地停滯一瞬,被戰鬥鍛鍊得無比靈活的肢體卻立刻就展開行動,千鈞一髮地擋住打刀溯行軍往布簾揮下的刀刃。長義不曉得自己是根本來不及召喚本體,還是謹記著不可任意拔刀的規定才反射性地將手臂伸出去抵擋;無論如何,他身上這件純白的和服是洗不乾淨了。

  「有人隨機攻擊!快跑!」

  抓住溯行軍手臂的左手奮力一扯,砍得還不算深的刀刃隨即帶著血沫從切面拔出。長義隨後返身掃過溯行軍的小腿,同時將對方的上臂扭到背後,以自身的體重壓制住溯行軍的行動。

  「蝶、蝶子……!」

  「這裡交給我!快去避難!」

  「可是……!」

  「快點離開!」

  同區的女高中生幾乎都看見了攻防的過程,並在看見血跡的當下明確地明白了發生了什麼事。驚惶的尖叫與忙亂的步伐很快就擴及出去,前一刻還熱鬧無比的鬼屋在「隨機攻擊」的擾亂下轉瞬間空無一人,長義於是放心地奪過溯行軍的刀刃,從後背處準確地刺穿敵人的心臟。

  ──這樣就解決一個了。

  隨即起身尋找殘黨,方才奪走的打刀已經在溯行軍逝去的時候一同消失,接下來應該要盡量避免正面作戰,一邊按方才的想法將校內的師生與客人集中保護,一邊引誘溯行軍到人煙稀少的區域。文化祭的攤販大多都集中在前庭與一般教室棟,人流比一般時候還要集中;只要能夠到其他區域的話,使用本體將不會再有那麼多限制。

  「大般若,跟其他人聯絡讓他們把所有人集中到大禮堂保護,我們兩個負責把剩下的溯行軍找出來宰了。」

  『啊啊,沒問題。在你出聲的時候我就已經通知他們了,等等就會聽見廣播了吧。我現在也在往你的所在地出發了,為了避免干擾聽覺,通話就先到此為止吧,等等見。』

  「嗯。」

  確定情報已經順利傳遞給所有隊員,長義隨即加快步伐在附近展開偵查。集合群眾的廣播正如大般若所言,很快就響徹了整個校園,從響起的警報聲中聽出事態有異的人們慌亂地奔走著,誰也沒有空去注意與自己反向行動的長義。

  除了認識長義的少女。

  「蝶子!」

  被藏身在廁所入口的少女著急地喊住,目睹了現場的少女即便顫抖著身軀,卻並未急著避難,似是擔心他的安危而選擇躲在附近的廁所,打算與他一同離開。

  「你、你的手……流血了。怎麼辦,我們快點去保健室吧……?」

  然而,這樣的貼心在此刻是多餘的。

  「沒關係,只是小傷而已。比起這個,你快點到大禮堂去避難。」

  「不不不、是我們一起吧?蝶子你打算去哪裡啊?」

  「拿點東西而已,我等等就過去了,你先走。」

  「有什麼東西需要現在去拿啊!?你才是快點跟我一起去避難啦!」

  焦躁感在說服的過程中漫上胸口,長義瞬間湧上不理會少女直接離開的念頭;然而他並不知曉對方性格的固執程度,如果少女擅自跟上來,或決定待在原地等他的話,以自己的職責而言,他是不可能放著少女不管的。

  努力思索著能夠說服少女的說詞,甚至開始考慮將少女打昏託給別人的長義,卻在實行前先一步看見少女突然轉為驚懼的神情。即刻中斷所有的打算,他馬上攬著少女往女廁內部閃避。

  「哈……還真是死纏爛打呢。沒看見別人正在說話嗎?」

  「蝶、蝶子!」

  「相信我的話就把眼睛閉上,乖乖數個十秒之後就不會有事了。」

  「可是、」

  「給我閉上。」

  「嗚……!」

  沒有多餘的心力回頭檢查少女是否乖乖照辦,長義秉持著同等的信任在少女面前召出本體,在隱蔽的廁間內,這麼做理應不會被其他人看見才對。

  「來吧,你希望我當你的對手,不是嗎?」

  十秒──這是長義在評估過對手的實力後合理推斷出的時間。不僅是因為溯行軍的鍊度不及自己,同時因為曾與檢非違使交戰過的溯行軍身上多少都帶著傷;這個事實也許對方也無比清楚,在看見他拔出打刀過後,溯行軍明顯忌憚地往後退了一步。

  但他是不可能放過對他展開偷襲的敵人的。

  趕在溯行軍逃跑之前欺身而上,從備戰姿態轉換到正式出擊的過程無比流暢且迅速,使溯行軍在抵抗之前就已經被刺穿腹部;被驅動著做出揮砍動作的臂膀隨著痛楚的貫穿瞬間失力,肌肉隆起的強壯手臂軟綿綿地擺盪下來。

  刀劍入鞘的細鳴隨後響起,將本體再次隱去之後,長義優雅地回過身。

  「十秒,我沒有騙你吧。」

  ──正巧對上少女睜眼的瞬間。

  「嗚──!」

  從容的笑容卻隨即因為少女反射性發出的驚叫褪去。從此知道自己對於少女來說已經不再屬於他的同類,長義乾脆褪去平時面對少女們的假面,以一貫的冷淡神情向瑟縮在牆邊的少女開口。

  「……緩夠了就跟我走吧,繼續待在這裡說不定會被他們堵住出口。」

  「跟你走……蝶子,你到底要去哪裡?」

  「我要看看這附近還有沒有狀況。這層樓的人應該都疏散得差不多了,比起單獨行動,你還是跟著我比較安全。」

  「可、可是,你為什麼……必須要做警衛先生才需要做的工作?我們這些學生現在應該趕去大禮堂,難道不是嗎?」

  「……你沒有必要知道那麼多。但不管怎麼樣,只要跟著我你就絕對是安全的,這點我可以保證。」

  以刀劍男士的立場與少女對話明顯讓少女比方才更不願意順從自己。在拒絕回答對方的問題之後,少女便也表露出拒絕的態度,緊緊地倚著牆面不願意靠近自己。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隨機攻擊犯突然就消失無蹤,所聽見的穿刺聲與金屬震動的細鳴都不曉得究竟源自哪裡;即便自己確實保護了少女,身上的謎團卻也已經足夠讓對方忌憚。少女此刻如果還毫無戒備地對自己百依百順,他才要擔心這個人的生存能力。

  但是,他已經不能再向少女暴露更多的資訊了。自己必須在不說明事態的狀況下說服對方才行。

  不經意瞥見少女裙襬底下正不停發顫的雙腿,長義瞬間憶起眼前的少女原來是多麼膽小的個性,同時被對方即便如此也在這裡等待著自己這件事所震撼。與習慣戰場的自己不同,眼前的少女早在第一次被襲擊的時候就已經失去冷靜;少女所有狀似理智的舉動事實上全部源於情感,決定等他也好,此刻反悔地拒絕他也好,兩者皆是如此。

  所以,他也應該以情感而非理智回應才對。

  「……算我拜託你了,跟我一起行動吧。」

  配合著對方的身高稍微彎下身軀,長義筆直地望向少女的雙眼,帶傷的右手請求似地伸出。

  「我只是不希望任何人受傷而已,隱瞞什麼也絕對不是為了要傷害你,請你相信我。」

  朝地板垂落的袖襬透著醒目的鮮紅,從撕裂的衣料破口隱約能看見血肉模糊的傷口。少女的眼瞳在視線觸及傷口時動搖地顫動,他比誰都知曉那道傷口的由來;那是山姥切蝶子為了不讓刀刃砍破布簾,並且危及布簾後的自己所導致的犧牲。

  無關於對方願不願意向他全盤托出,蝶子自始至終都保護著自己是事實。

  「……蝶子、把我當成朋友對吧?」

  「……當然,我們是朋友。」

  「這樣的話、我相信你。」

  顫抖著牽上友人朝自己遞來的手掌,少女隨後便感受到自己冰冷的手指被緊緊地回握,屬於他人的體溫使少女當下無法克制地哭了出來。

  「走吧。」

  「……嗯。」

  幾乎是被長義拉著走出廁所,做出選擇後安心不少的少女啜泣著跟隨著對方的腳步。自文化祭前夕就開始積累的壓力幾乎在這一瞬間爆發出來,光是奔跑就已經上氣不接下氣的少女在開始大哭之後更是喘得沒辦法好好說話。

  「嗚啊啊──!我早就說過、不要辦什麼……鬼屋!你看吧……!真的出事了!超級可怕的……!」

  「嗯。」

  「為什麼真的會有、有殺人犯啊……!我不是去消災……解厄了嗎?神明大人、一點都不可靠嘛!」

  「……只是扮個鬼而已,有必要特別消災解厄嗎?」

  「我上次數學考……考不及格,所以、所以觸犯了三個禁忌啊!你看、真的有生命危險了不、不是嗎?」

  「哈……因為那種理由啊。」

  配合著少女的體力稍微放緩步伐,快走著繞過前面的走廊之後,整個四樓總算是粗略地檢查完畢。帶著少女步向樓梯間,在下到三樓之前,長義總算與趕來的大般若順利會合。

  「山姥切。」

  「啊啊、我沒事。過來的途中有發生任何狀況嗎?」

  「沒有……不、就是因為太順利了才奇怪吧。從保健室過來的路上我把二、三樓都徹底巡視了一遍,但都沒有遭遇到襲擊,也沒有發現其他學生被攻擊。可是如果是只針對我們展開行動的話,沒道理只對你進行突襲才對。」

  「其他人的狀況呢?」

  「在協助避難,或者是在大禮堂駐守保護在場人員的安全。目前也都還沒有遇到敵襲的樣子。」

  「我知道了。那麼我們找個地方整理一下情報吧。」

  「那就回保健室吧,你的傷口也必須處理一下。」

  「就這麼做吧。」

  簡單地交換過情報之後,三人一邊警戒著周遭,一邊避開人群回到位於二樓的保健室。就像大般若所說的一樣,這一路上他們並未見到溯行軍的身影。

  「突襲失敗就潛伏起來了嗎。」

  將保健室的門窗全數鎖上,確保在這裡不會被毫無預警地襲擊之後,長義才稍稍放鬆了下來。

  「大概是知道繼續採取這個策略也只會全滅吧,看起來在這裡稍微待一會應該也不會有問題。好了、山姥切,把手給我。」

  「啊啊,麻煩了。」

  謹慎地托住他的前臂,大般若翻開浸染血色的袖襬,用乾淨的敷料為傷處進行止血。在擋下溯行軍的劈斬時,長義的左手同時抓住了對方的臂膀,因此格擋的右手並沒有遭到重創;即便如此,承受部分力勁的前臂依然留下了不算淺的傷口,直到此刻都持續冒著鮮血。

  不過,這種程度的傷口充其量只能為習慣戰鬥的他們帶來一點痛楚而已,做完處理後甚至不怎麼會妨礙動作時的表現。面色如常地任由大般若接著為傷處進行清潔與消毒,沒打算浪費時間的青年稍微朝對方傾下身,低聲地開口。

  「我們等等得帶著他行動。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溯行軍這次的目標應該就是這個學生。」

  「怎麼回事?」

  隱諱地瞥向坐在折疊椅上休息的少女,尚未想通所有前因後果的青年緩慢地開口。

  「主要是因為溯行軍比起攻擊我,似乎更著重於攻擊他。第一次遭到突擊的時候,溯行軍攻擊的路徑明顯不是衝著我來的,否則我也不至於需要正面抵擋他的攻擊。」

  「原來如此。所以才沒辦法閃開啊。」

  「另外,關於溯行軍自己無法做到,需要透過貓來達成的事,我目前想到的是『找人』,或是『接近學生』。但是,怎麼透過貓來鎖定目標這一點我還沒有頭緒。」

  「不能夠自己接觸目標對象,所以藉由其他生物嗎……確實有可能。簡單來說,因為你認為溯行軍透過貓找到了他們所要的目標,加上你看見他們確實表現出對特定對象的攻擊行為,所以認為這孩子就是他們要找的人嗎?」

  「沒錯。不過畢竟只是猜想而已,所以也得同時防範其他的可能性。」

  「嗯,我了解了。既然是你的認定的話,那麼就這個假設為前提行動吧。」

  將上完藥膏的傷口用紗布妥善纏緊,在長義收回手臂之前,大般若緊接著問道。

  「不過這樣又有個問題了。這孩子如果必須跟在我們身邊的話,他勢必會看見我們使用本體的畫面,這樣的話,你打算解除第二級限刀令嗎?」

  第二級限刀令──在人數低於五人,且面臨緊急狀況時才能夠解除。如前所述,一旦刀劍男士作出這個決策,自家的審神者就有可能因為相應的後果背上責任。

  所謂的後果,指的是刀劍男士、審神者、時之政府,甚或是戰爭本身被一般人知曉所造成的不良結果。目前,時之政府與歷史修正主義者之間的戰爭除了相關人士知情以外並未對外公開;這是因為政府擔心一般大眾在知曉世上存在回溯時空的能力後,可能不一定會選擇保護歷史,反而更傾向於改變歷史。為了避免歷史修正主義的勢力進一步擴大,這樣的隱瞞有其必要性。

  但是,基於戰場的不可預測性,政府方同時也為情報暴露的情況設置了應對方法。

  「……只有一個人,而且透露的資訊不多的話,應該有辦法請狐之助進行有限範圍的記憶清除。」

  「嗯……必須同時保護與殲滅敵人的話似乎也只能這麼做了。好吧,我先大致描述一下狀況知會審神者吧,保險起見,還是等到他進行最後的決策之後我們再繼續行動。」

  「麻煩了。」

  正如溯行軍能夠對其他生命體加以洗腦操縱,狐之助與審神者也能在一定的情況下透過靈力對人的大腦進行一定程度的干涉。雖然長義也希望能盡可能不使用這個手段,但是不這麼做的話就只剩下與大般若分開行動,一方負責殲敵、一方負責保護少女的行動方式了;不管怎麼想,長義都認為這麼做會讓雙方的風險同時提高,無論是追擊還是保護都顯得人手不足。

  在必須提防其他襲擊的狀態下,大禮堂的防禦人力也不能再低了。那麼多的師生跟來賓,要是溯行軍其實是想對那邊的人進行襲擊,一旦人流四處分散,在場的三名人力就會馬上顯得吃緊。因此,先帶著少女一同行動,其後再消除對方的相關記憶將是目前最好的方法。

  望向已經開始面露疲憊的少女,長義垂下憐憫的視線,更加深信不記得這一切對少女來說會是更好的結局。

  「狐之助那邊回覆了。了解狀況之後他們認定沒有問題,開始行動吧。」

  「啊啊。那麼就出發吧。」

  再度朝少女攤開手掌,當少女這次毫不懷疑地回握上來時,長義的內心瞬間湧現了細微的負罪感。

  但也就那麼一瞬間而已。甚至沒有對自己的選擇興起一絲質疑,長義神色不變地握著少女的手,領著對方踏出門口。

  這段基於謊言所建立的虛假情誼也是時候該迎來終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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