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歸根

　　車子發不動了。當山姥切長義收拾完簡便的行李，推開小木屋的前門準備向外踏出腳步時，朝他轉過頭來的男人言簡意賅地告知了他目前的狀況。

　　小豆長光隔天下午才有空過來拯救被困在山上的他們，在這之前，他們能做的只有放寬心享受這個被迫延長的休假。邊這麼說著，大般若長光邊從已經徹底變成大型行李箱的車體中拎出一袋紅紫色的紙袋。

　　「你看！紅棗核桃糕。」男人用宛如在揭曉神秘獎品的語氣說道。「我們有一整天的時間可以在他過期之前把他吃完。」

　　而山姥切長義隨後對他翻了一個無言的白眼。

　　不過正如大般若長光所說的一樣，他們確實有一整個白天的時間可以消耗。為了觀星而上山的兩人在太陽仍露著臉的時刻著實無所事事，即便勤學的青年從書架上取了一本小說打發時間，但索然無味的內容讓他很快就放下書本，邊嘆著煩悶的氣息，邊將視線投向正在沙發區看著電視的男人。

　　『網路上近日瘋傳，新的一年換上美輪明宏的桌布可以帶來好運──』

　　宛如與他心有靈犀一般，邊消耗著甜點的男人接著也切斷了播報著無聊新聞的電視，然後側頭向他微笑。

　　「有空的話要來玩遊戲嗎？長義。」

　　於是，事實上對於遊戲這類娛樂沒有太多興趣的青年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他看著站起身的男人從電視櫃裡挖出顯然一陣子沒被使用的遊戲機──這是大般若之前買給小龍景光的──接著兩個人一起手忙腳亂地摸索起操作方式。他聽見大般若笑著感嘆小龍景光玩膩了之後就不願再陪他上山了，這段往事顯然是在他與大般若熟起來之前發生的，並未見證事情始末的青年在能夠想像之餘，又稍稍為接手這臺舊遊戲機感到不是滋味。

　　不過那也只有在剛開始而已。被設計得善於奪人眼球的電玩遊戲很快就將他的注意力拉扯回去，並成功地激起了青年在任何領域都過於氾濫的勝負欲。他們輪著嘗試刷新既存的最高紀錄，一遍又一遍地更新個人的最佳成績，最後終於在紅棗核桃糕從盤子裡徹底消失的同時宣布放棄；仔細一想這也是當然的，他們兩位新手怎麼可能贏得了已經玩這款遊戲玩到膩的小龍景光。

　　於是，在氣溫越加寒涼的黃昏，他們丟開遊戲機，簡單地吃了囤在廚房的微波食品，接著裹上厚外套踏出家門。

　　大般若阻止他在穿上外套之後從房間抱出望遠鏡。拎著野餐籃與野餐墊的男人說裸眼觀星也是一種浪漫，便要求他暫時放下還沒學完整套操作流程的設備，將裝著飲料與零食的籃子塞進他空出的懷裡。他們正式踏出家門時，冬日裡格外珍貴的陽光早已褪得一點也不剩，墨藍近黑的夜色壟罩了整個頂上，就連反射著太陽光輝的銀月也絲毫不見蹤影。

　　但正是這種夜晚，光輝不及月亮的群星才能顯得閃耀。

　　「躺下吧。」

　　聽見男人要求的青年反射性地側過頭來，接著在對方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後彆扭地落座在野餐墊上。外頭的氣溫跟夜空的清澈程度成反比──亦即冷得不得了。青年邊吸著鼻子邊想，如果是在半年前，他肯定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會在這種天氣躺在室外的草坪上；但在已經為天文以及大般若長光著迷的如今，這點程度的瘋狂似乎已經能夠被他的理智所接受。

　　他已經知道，熱情與情熱，這兩者都不是能用一般邏輯所衡量的事物。

　　在眼前鋪散開來，綴著璀璨銀光的墨藍天際除了美麗以外什麼也給不了他。過去，他正是因此對男人的邀約毫不動心，並深深地認為對方就是個用健康換取不切實際之物的奇怪長輩；一直到為了專題作業實際接觸到天文，他才終於明白大般若長光為什麼會受到這些微光吸引。

　　綜覽時無比壯麗，細觀則型態多變且耀眼奪目；肉眼觀察時好似千篇一律的光點實則存在萬千面貌得以挖掘，他毫不意外喜愛美麗的大般若長光會迷上天文。

　　「冷嗎？我帶了毯子。」

　　而他，則是迷戀上有對方陪伴的天體觀測。

　　「……謝謝。」

　　在眾人皆入夢的夜空下，他好似終於偷到半刻的清閒，能夠拋開白日的煩惱活在自由的天地間。他的煩憂在星空的壯麗下如此渺小，與男人帶給他的輕鬆愉悅相比如此不值一提；在大般若為他帶來天文的美好之前，他不曾如此無拘無束。

　　「果然，還是肉眼看更能享受觀賞的過程啊。」

　　「所以你才不讓我帶望遠鏡嗎。」

　　「因為今晚不是觀星的夜晚，而是休假的夜晚啊。如果還要花時間組裝設備、糾結赤道儀的校正，那樣多浪費啊。」

　　「……也是。」

　　他不曾知曉，與另一個人一起單純地享受興趣是件這麼令人愉快的事情。

　　默默將分得太過來的毯子勻了一些到身旁的男人身上，同時遵循著心意悄悄地縮減了彼此之間的距離。青年微微仰高貼在地面的腦袋，吐出了口中的寒氣。

　　「可惜今天沒有月亮。」

　　「嗯？沒有光害不好嗎？」

　　「……也沒有，只是突然很想看看而已。」

　　「那麼，下一次挑個大滿月的日子再一起來吧。」

　　「啊啊。」

　　身旁的男人肯定並不知曉，滿月的銀輝對自己來說猶不如他流光般的長髮迷人。

　　不過是想藉著星空說出月色真美而已，青年的這份別有用心此時仍未被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