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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試著詮釋了我家的織田組,邏輯不通順或OOC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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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壓切長谷部拜訪伊達組寢室時臉上的焦躁顯而易見。

  正確來說,長谷部的目的並非在拜訪伊達組的刀劍們,單單只是要找燭台切光忠商量事情。可惜,他沒料準神出鬼沒的白鶴今日恰巧待在房內,是以他無可避免地將醜態暴露在最不想暴露的人面前。

  「哈哈哈、真的假的?你們把主公要你們種的牽牛花種死了嗎?」

  此時要返頭已經來不及,既已被鶴丸國永嗅見不尋常的氣味,全盤托出或許還能省下更多麻煩。壓切長谷部在黑髮太刀的引導之下將來意傾吐而出,卻在收到燭台切光忠的答覆之前先被鶴丸國永毫不克制的笑聲攻擊了耳膜。

  「哎呀、我記得那不是那麼難種的植物才對。怎麼回事?這次負責種植當季花卉的組合裡面有植物殺手嗎?三日月?髭切?還是南海太郎朝尊?如果是他們的話確實是比較難管一點,找外援是正確的選擇。」

  「……是藥研藤四郎、宗三左文字,還有不動行光。」

  「啊啊、還有這個可能性啊,織田的刀們。」

  瞇起金黃色的雙眸,猜測以外的組合反倒令鶴丸國永更加提起了興趣。擅自加入討論的雪白太刀接著一語道破了這個組合種植花卉的困境。

  「那麼,並不是被惡搞或是不按牌理出牌,單純只是鬧不合的意思囉。」

  抿起下脣,壓切長谷部隨後卻未正面回答問題,而是將視線投向燭台切光忠,並再度重申了來意:「……所以,因為人手不足的關係,如果你有空的話,這一陣子希望你也可以來支援種植牽牛花的事務。」

  明顯遭到避開讓鶴丸國永暫時陷入沉默。他順應情況將探詢的視線放至燭台切身上,接著果然看見性情溫和的黑髮太刀出聲允諾:「我了解了,需要幫忙的話我當然不會拒絕,只不過……」

  呼應語氣的轉折,燭台切光忠短暫地與他視線相觸;再望向壓切長谷部時,燭台切稍微加重了語調。

  「……如果真的像鶴先生說的那樣,是因為跟其他的織田刀處不來的話,用這樣的方式解決問題真的好嗎?」

  「……」

  直白的質問落下後,沉默霎時蔓延開來。明白這麼做只是在逃避問題,壓切長谷部片刻之後終於還是挫敗地妥協,低聲反問:「……不然應該怎麼做才好。」

  頹靡的語調顯現出長谷部的無力,在場的兩把刀幾乎能夠想像,慣常以氣勢要求他人遵循規範的壓切長谷部,在遭遇渾然不害怕他怒意的織田刀時究竟有多麼感到焦躁。那份焦躁將使壓切長谷部的語調更加激烈,然而這樣的手段在面對織田刀劍的時候只會形成反效果而已。

  「嘛、具體來說他們到底怎麼了?不了解事態的話也很難給出什麼建議吧?」

  「是呢,不介意的話讓我們一起來想想辦法吧?長谷部。」

  「哈……我知道了。」

       ※

  簡單來說,在壓切長谷部的「暴政」之下發生了象徵著消極反抗的不合作運動。

  一開始只是偷懶或遲到,從此衍生出幾次不愉快的衝突之後,不動行光率先開始翹班,隨後宗三左文字也乾脆地跟上這個行列。最初分成四等份的工作霎時落到剩下來的長谷部與藥研身上;即便後者不曾有過怨言也不曾落下屬於自己的工作,但減半的人手當然影響了花卉的生長,更別說宗三與不動原先負責的時段他們有時根本得不出空。

  不願辜負審神者當初直接下達給他的期望,壓切長谷部第一時間沒有向外尋求協助,試圖證明自己不憑藉外力也能達成審神者的命令。然而事實卻證明他的決策完全錯誤,當長谷部終於發現苗頭不對勁時,早已經來不及拯救過往的心血。

  也是到那時候,藥研藤四郎才終於向他嘆出一口氣,並首次拒絕了他的指令。

  ──只有我們兩個人的話沒辦法的吧,已經試過一次知道結果了,如果還要這樣再一次的話我可不幹。

  頂著他目光中的震驚,冷靜的黑髮短刀脫下雙手的手套,並向他提出建言。

  ──去跟宗三他們好好談談吧。他們願意回來的話我也會回來繼續工作的。

  再之後所發生的事情就如伊達的兩位太刀所知曉的那樣;連最後一位同伴都離開的壓切長谷部硬著頭皮來到他們的寢室,終於打算尋求外援。

  「這樣聽下來,該怎麼做你其實已經知道了不是嗎?藥研都直接告訴你了。」

  不同於正襟危坐傾聽全程的燭台切光忠,鶴丸國永撐著頰的歪斜坐姿將他看熱鬧的心態展現得徹徹底底。但也正因將自己與故事清楚切割開來,他才能作為旁觀者一針見血地回覆。

  「與其說你不知道怎麼做,不如說是不想、或者說是不知道怎麼拉下臉?」

  「……說到底,最一開始打破規矩的是他們。我不覺得自己有哪裡做錯。」

  「這個嘛……你想從這個角度看的話當然是這樣沒錯。」

  以輕快但聽起來相當不以為意的語氣回應,鶴丸國永語帶保留的態度不禁令壓切長谷部不快地皺起眉頭。

  「想說什麼就直說,你的那種態度實在讓人很受不了。」

  他想起自己之所以討厭與鶴丸國永商量煩惱的原因。

  對方老是不正經的態度是其中一個因素,但並非他如此抗拒的主因。壓切長谷部不願但必須承認,雪白太刀在許多方面的確可靠,若尋求對方的協助,問題十有八九能夠得到解決。

  但在這個過程中,他勢必得忍受無數次的困窘、抵抗對方若有似無的引導,並無可避免地被惹人厭的雪白太刀視作小輩對待。

  壓切長谷部相當討厭這樣的互動,討厭到寧可獨自煩惱,也不願被鶴丸國永視作迷途並且可憐的羔羊。

  「這不是我想說什麼的問題,是你想聽誰說什麼的問題才對。同樣的話從我的嘴裡說出來跟從光小子的嘴裡說出來,你一定比較能接受光小子的說法吧?既然是這樣,我何必多費唇舌呢?」

  「你的意思是我會因人廢言?」

  「不只你,幾乎所有人都是。所以不用太在意,我沒有在諷刺你的意思。」

  「好了好了、兩個人都冷靜一點。」

  他厭惡鶴丸國永的傲慢。

  鶴丸國永那雙寶石般的眼瞳似能映照世間的真實,將一切的解答蘊藏其中;智慧的雪白太刀因此認為自己通曉了真理,總以過於果斷的語氣斷言未來。

  這是鶴丸國永的傲慢。

  而令人更加厭惡的是他的傲慢經常正確。

  「一起值班的夥伴如果總是不聽指示確實會很頭痛呢,我可以理解長谷部的感受。不過我同時也很在意藥研的那句話,既然會要你去跟宗三還有不動談談,是不是表示他們有什麼想法沒有表達出來呢?」

  「這麼說起來,我也很好奇當初他們之所以會翹班是因為什麼?」

  「不是睡過頭就是沒注意時間,總之都不是什麼正當理由。」

  「當初啊……那麼後來呢?」

  「……」

  燭台切光忠介入調停之後,對話勉強又回到能夠繼續進行的狀態;然而,釐清事態的問答沒有持續多久就停滯在壓切長谷部這方。

  同伴們後來缺席的理由,他當初沒有過問,現在當然無法回答。

  反正一定都是些沒什麼大不了的小事。被那些令人難以接受的藉口洗禮之後,長谷部不免以既定的想法理解同伴們的遲到。問話的功夫從此被省下,接著全數轉為譴責同伴的砲火。

  仔細想想,不耐煩的神情與糟糕的工作氛圍似乎正是從那時候開始出現的。

  「看來你沒有問啊。不過也是啦,畢竟都已經覺得不爽了嘛。」

  「……我確實並不是那麼了解他們後來翹班的緣由,領了主命卻沒能了解狀況,這是我的失職。」

  「既然如此,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釐清問題點只是初步,接下來該如何化解同伴的怨氣,並且讓他們能夠回來工作,這才是壓切長谷部下個階段的重點。說實話並不擅長處理人際上的磨擦,上一秒還強撐著姿態的男人此刻噤了聲,喉間洩出的沉吟透露出一絲無助。

  「總之、先跟他們面對面談談……」

  「嗯哼,談些什麼?」

  「彼此各自做錯了哪些地方,等等的。」

  「我的老天、你打算向宗三左文字跟不動行光好好說理?」

  他瞥見燭台切光忠臉上一瞬間閃現的尷尬,以及鶴丸國永毫不隱瞞的、帶著笑意的質疑。真是失禮,他竟然評價那兩把刀無法說理。燭台切光忠大概是因為這個言下之意而感到尷尬;但長谷部必須承認,鶴丸國永的質疑是正確的。

  無須與那兩個人見面,他就已經可以想像他們會用哪些酸言酸語應對他的來訪。

  深吸一口氣,他放棄再提出更多可笑的答案。

  「哈啊……真是夠了,你有想法吧?」

  「當然,只要你有興趣的話。」

  他最終依然屈服於鶴丸國永的睿智與傲慢,以「僅此一次」的說法寬容自己對對方的依靠。

  好似忘了,上一次求助對方的自己也曾經如此承諾。

       ※

  鶴丸國永主張,談話當下他與燭台切光忠必須在場,否則和平談話遲早會演變成炸裂的火藥庫,在前一場戰役尚未落幕的狀況下再增戰線。

  壓切長谷部沒有說的是,他認為鶴丸國永的在場才是令戰線增加的重要因素。

  幾乎是在鶴丸國永說出「你什麼都不用準備,只要交給我就好了!」時,長谷部就瞬間為自己選擇依靠對方這件事反悔。他永遠不能預料喜愛驚喜的雪白太刀會提出什麼樣的計畫,變動因素過多讓他反倒比求助之前還感到不安,但他已經來不及阻止興致勃勃的鶴丸國永。

  好吧,就把死馬當活馬醫。離開伊達組的寢室時,壓切長谷部已經抱持著半放棄的心態。

  幾天後,他總算等來雪白太刀傳來的消息,在指定的時間來到洗衣場附近的房間。今天的天氣還算明媚,雖然已經接近黃昏時分,壓切長谷部依然能感覺到夕陽熨在皮膚上的熱度。從這裡的外廊往遠處望去,隱約能看到種植牽牛花的那片庭園,因為成果不如預期的緣故,目前那裡的土地格外貧瘠,只剩下壓切長谷部與藥研藤四郎搭好但尚未用上的鐵絲棚架。

  嘆了一口氣,壓切長谷部收回視線,伸手拉開眼前的拉門。

  「……你為什麼在這裡?」

  接著立刻與循聲而來的宗三左文字對上視線。

  不動行光打著酒嗝的聲音參雜在他們的沉默之間,壓切長谷部還來不及思考將他喊來的雪白太刀在哪,下一秒馬上被腦中之人從後方攬住肩膀,推搡著步入房間。

  「他當然得在這裡,我們的長谷部可是有很多話想跟大家說呢。」

  跟在神出鬼沒的鶴丸國永之後,燭台切光忠與藥研藤四郎也進了門,並且貼心地將拉門闔上,以免可能發生的爭吵透過門縫傳到外頭。

  好樣的,看來就只有他、宗三左文字跟不動行光對一切毫無所知。

  深吸一口氣,壓切長谷部壓下質問對方的衝動站在滿是衣物的房間。宗三左文字與不動行光顯然正在進行晴天的例行事務──將曬了一下午的衣物歸類並且摺好。這枯燥並且耗時的工作是眾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內務之一,畢竟它能有效地消耗得來不易的心平氣和。

  「我們很忙,我相信有眼睛的人應該都能看得出來。」

  宗三左文字即是這一次的犧牲品。

  壓切長谷部無法理解,鶴丸國永怎麼會覺得這個時候會是談話的好時機?他完全相信燭台切光忠擁有跟他一樣的疑惑,只是後者還在試圖挽救。

  「只要一點時間就好了,結束之後我們也會幫忙整理的,好嗎?」

  「噢,光小子說的沒錯,我保證我們會幫忙的。」

  「嗝、我剛剛聽到了什麼……?鶴丸國永的保證?那難道不是世界上最不可信的東西之一嗎?」

  「要不是燭台切在場我還真不會相信他的鬼話。但是我的確還挺好奇的,大陣仗地跑來這裡,你有什麼話要說?」

  第二度,他與宗三左文字對上眼。對方微微下垂的雙眼被垂落的瀏海半掩住,但那半點也不能遮掩他視線之中的不以為然;正如鶴丸國永所說,宗三左文字並不期待能從他口中聽見什麼好話,理所當然地也不會給予他友善的注目。

  「他想和好──簡單來說是這樣。」

  壓切長谷部頓時想起自己之所以放棄與宗三左文字還有不動行光溝通的原因。

  「但是只是好好道歉跟說理無濟於事。所以在這裡我有個提議──來辯論吧,我們。」

  無關乎溝通的內容有理與否,他們早已習慣以針鋒相對的態度面對彼此。在完全不打算認同對方的狀態下,他儘管抱有誠心也依舊無法對現狀帶來改變。

  他早已經知曉這件事,才在最一開始就選擇放棄溝通,直接尋求燭台切光忠的協助。

  卻被能言善道的鶴丸國永一時蠱惑,攪入現下的局面。

  「辯、辯什麼?那是什麼東西?」

  善於為現狀帶來混亂的雪白太刀在一眾疑惑與排斥的目光之下自若地張開雙手,以演講一般的高亢語調解釋。

  「我說辯論。簡單來說是一種捍衛自我主張,為了辯明誰的立場更有說服力的言語戰爭。我們不適合和平,不是嗎?你們之中沒有一個人真心覺得自己在這件事上有絕對的責任,所以來辯論吧,將你們認定的真實用文字呈現出來,直到對方不得不認可你們的論點為止。」

  「言語戰爭,這不就是吵架嗎?」

  「不能吵架喔,因為說話的對象只能是鶴先生一個人。」

  「沒錯,我會引導你們完整地表達出自己的主張,這樣才公平,對吧?」

  「鶴丸國永的引導──今天第二個值得被質疑的東西。不過倒也不是不行,畢竟我也有話想說。」

  在宗三左文字選擇加入之後,不動行光也勉強答應參與辯論。不動肯定是迫於群體壓力才願意繼續待在這裡。藥研藤四郎在那一刻朝身側的燭台切如此耳語。畢竟選擇離開的話,國永可能會為他帶來更多麻煩。而聽完對方推測的黑髮太刀不禁認同地點了下頭。

  但無論基於什麼原因,這場辯論會總算能順利地開始。以壓切長谷部為首,其次是宗三左文字,最後則是不動行光,他們將以這樣的順序遵循鶴丸國永的引導發言,為自身的立場辯護。藥研藤四郎嚴格來說並不算是這次事件的當事人,是以被排除在外,燭台切光忠同樣也以中立的立場作為旁觀者,見證織田刀的這場辯論。

  「那麼首先,對宗三左文字跟不動行光的翹班,長谷部有什麼想說的嗎?」

  「哈……不管怎麼說,在這件事上我還是覺得他們兩個問題比較大。確實在處理這件事上我也有能夠做得更完善的地方,但他們罔顧主命也是事實。既然違抗了命令,遭受相應的譴責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然而他們卻因為承受不住自己行為的後果而選擇翹班,最後導致主公期待的牽牛花都……啊啊,真是罪該萬死。」

  「我怎麼記得剛剛某人還有和好的意願?這聽起來可完全不像是想和好會使用的字詞。」

  「和好必須建立在責任歸屬分明的情況下。我可不打算為沒有做錯的事情道歉。」

  「兩位,只能對著我說話,記得嗎?宗三,作為挑釁者,你要失去你的飯後甜點了,請謹言慎行。」

  「嘖。」

  在旁觀的期間,燭台切不禁想起鶴丸國永前兩天的預言。

  他確信地預告,這三把織田刀劍不會和樂融融地達成共識,也不會認同對方的想法,最多只可能做到相互理解。

  但這樣就夠了。鶴丸國永說。

  只要那三個人能將所認定的事實表達出來,就足以達成壓切長谷部期望的結果。

  「總結來說,你之所以感到憤怒是因為宗三跟不動的行為使得你們無法達成主公的期望。」

  「當然,難道有什麼──」

  「──接下來輪到宗三左文字。主公啊……既然長谷部都提到主公了,那麼我想問你,你對於現任的主公有什麼想法呢?」

  「哎呀,我還以為你會問我跟長谷部一樣的事情。不過這真是個好問題呢,畢竟對主公的態度確實是我們之間最大的歧異……對我而言,主公大概就只是使用器物的人吧,受其差遣,但也僅此而已。作為一把刀,我無法違抗他的指令,但同時也沒有義務為此鞠躬盡瘁。能將刀劍發揮到怎樣的程度終究得看持刀之人的意志與技術,如今的主公無法讓我像壓切長谷部那樣效忠,這也算是我翹班的其中一個原因吧。」

  然而,目前為止,他只聽見織田刀們藉著辯論的機會表達彼此之間的差異與對彼此的不滿。

  不認同彼此卻能和好,甚至重新組成團隊工作,這種狀況燭台切光忠著實難以想像。與他格外親近的伊達刀劍雖然個性各異,處事風格也大不相同,但卻都認同著這個群體以及屬於這個群體的彼此。然而織田的刀劍並非如此;他們的不和睦是從根本衍生而出的,那幾乎令他們一見到彼此就能迅速地擦出火花,使氣氛劍拔弩張。

  燭台切光忠著實想不通能如何聚合這樣的群體,也不明白「只要表達出所認定的事實就能達成目標」這樣的確信來自何方。

  「你呢,不動行光?對你而言,主公又是什麼樣的存在?」

  這令他忍不在辯論進行的途中壓低嗓音,試圖徵詢藥研藤四郎的意見。

  「藥研,我能問你,你當初為什麼會要長谷部跟宗三還有不動談談嗎?」

  藥研藤四郎必然比他更加了解那三把織田的刀劍,雖然他與鶴丸國永事實上也曾待過織田家的府邸,但他們終歸並未被那個男人所束縛──至少鶴丸國永是這麼對他說的。

  「嗯?我只是覺得他們有點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所以看不見彼此而已。」

  「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嘛……並不是要批評他們的意思,畢竟我也多少可以理解他們之所以會這樣的原因,所以才一直沒有多說什麼。但是畢竟已經到了會影響合作的程度,所以大概還是得收斂一點會比較好吧──他們這種過於活在過去,或是過於直面現在的狀態。」

  他那時曾不解地問過鶴丸國永,藥研藤四郎被織田信長束縛了什麼?畢竟他並不如其他三把刀劍那樣被魔王留下的陰影反覆折磨。當時,鶴丸國永大笑著說確實如此,接著用驟然壓低的嗓音提醒他。

  ──但是,他一部分的人格、尤其他作為實戰刀的那份驕傲,是信長所賦予的東西。尤其他經常被信長帶在身邊,他因此對魔王擁有與他人截然不同的認知,這會讓他不由自主地摻和到那些織田刀的陰影裡。

  這即是藥研藤四郎之所以能夠持平地理解那三把織田刀劍的原因。

  此時此刻,燭台切似乎開始能理解鶴丸當時的話語。藥研藤四郎對三方不存在明顯的偏袒,也是因此他現在才坐在自己的身旁,而非鶴丸國永的面前。這樣的和平源自於鶴丸國永所說的「理解」嗎?燭台切光忠不由得思考。

  而在藥研藤四郎給出回答的同時,不動行光亦放下了甘酒瓶,用一片混沌的意識拼湊著字句。

  「主公就是……嗝、主公。特別的、必須保護他,回應那份期待的重要的人……可是我卻沒能回應……只是一把跟廢物沒兩樣的刀。哈哈哈……真是沒用啊、我。」

  「你所指的主公是信長?還是審神者?」

  「有區分的必要嗎?反正無論是哪一個,我都……」

  過於活在過去的人,藥研形容不動行光的方式確實精準。即便獲得了人身而存在於世,不動行光的意識卻永遠停留在天正十年的六月,彷彿他作為一把刀的未來也被本能寺之變的那場大火所吞噬。自顯現以來,他每日皆以甘酒麻痺感官,是以不曾清晰地感知所能控制的此時此刻。

  「啊啊,又來了,真讓人不爽。」

  而這也是與他全然相反的壓切長谷部對他不滿的原因。

  「真是的,你們還真是沒辦法不吵架呢……」

  辯論會終究沒能順利進行,一輪尚未結束,就已發生第二次的插話事件。鶴丸國永放棄一般地長嘆出一口氣,接著任由互不相容的刀劍直接以語句交鋒。

  「反正都一樣要表露主張,還不如直接對著本人講比較快。不動行光,既然將主公視為重要的對象,那就振作起來為他去拚命,別整天都像爛泥一樣攤在那裡!」

  「哈哈哈、看你說得那麼簡單。別把每個人都想得跟你一樣啊!明明就完全不明白我的狀況……!」

  「確實,我是沒有辦法明白你的狀況,畢竟我一點都不想變成像你這種樣子。」

  不同於仍困於過去的不動行光,壓切長谷部忠於此刻。與織田信長相關的過去遭他拋棄、遭他詆毀,獲得自主意識與身體的壓切長谷部選擇邁步向前,為現任的主公獻出一切。

  他不認為自己需要為了不明白己身價值的男人囚禁自己,根本而言也不認為織田信長是位明君,值得讓人如此留戀。這樣的壓切長谷部當然無法認同不動行光,甚至不打算嘗試著理解對方。

  「哈……真是夠了,所以我才看不慣壓切長谷部。」

  而這份他沒能覺察的抗拒,讓他在與不動行光劃清界線的同時,也與宗三左文字漸行漸遠。

  「你都不覺得自己太過站在道德制高點了嗎?的確,這樣是很輕鬆,畢竟只需要譴責別人就可以生活了。」

  因為宗三左文字也是被囚禁於過去的人。

  不管是織田信長在他身上留下的烙印,還是歷史為他加諸的名號,這些都不是擁有自由意志就夠能洗刷乾淨的詛咒。某方面而言,宗三左文字能夠理解不動行光的心態,因而他能在對方對壓切長谷部感到不滿時感同身受。

  他們都受夠了被好似走出陰影的男人譴責。

  「你的意思是不動行光不需要受到監督?照他酒醉的頻率,他遲早會碎在戰場上。」

  「你如果能坦承一點表露你對他的擔憂,我相信你會變得討人喜歡一點。另外,就算不動需要監督好了,你也不會是那個適合的人選。」

  「但現實就是我們的成員除了不動行光以外只有你跟我還有藥研藤四郎。難道你要負責管教不動行光?」

  壓切長谷部在說出「管教」這個詞的時候聽見鶴丸國永噴笑出聲,但他實在沒有心力分神要求什麼忙也沒幫上的雪白太刀閉嘴,而當宗三左文字下一秒毫不猶豫地答應他的反問,添亂的鶴丸國永就更不是他的關注重點了。

  「如果你能閉上你那張惹人厭的嘴,要我管教三個不動行光我都願意。」

  宗三左文字的爽快建立在他的退讓之上,這讓壓切長谷部明確地感受到他才是對方翹班的主因。長谷部曾以為宗三之所以翹班是因為他不願多承擔不動行光的那份工作,但顯然他錯了,事實向他證明,宗三左文字是因為不認同他的做法所以離開的。

  「如何?只要你答應的話我們就達成共識了吧?」

  「……你真的能管得動他的話,我也沒什麼好反對的。」

  「太好了,顯然這場愚蠢的辯論會可以落幕了。」

  在了解到這個事實的當下,他無可避免地感到不快。

  說服宗三與不動行光回來工作的目的分明已經達到,壓切長谷部卻覺得自己因為看清了真相而失去了某些東西。隱約之間,他察覺鶴丸國永要求辯論就是為了透過主張的呈現讓他看見這些他過去視而不見的真實;鶴丸國永試圖告訴他,即便他再怎麼不同意這些想法的存在,他也無從改變現況。

  決定向此刻忠誠終究是他的選擇,而非其他織田刀的。

  「哈啊……就這樣吧。」

  拋下這句話後,他逕自步出摺衣間,走上晚間依然有些燠熱的外廊。夏日的接近體現在他拉開領子的動作上,壓切長谷部想起自己的顯現同樣也在春末近夏的季節。他還記得當時的自己因為穿著與季節不符的厚重裝束胸口被捂得格外熱燙,劇烈跳動的心臟一下又一下撞擊著溫熱的體軀;而他尚且來不及習慣人體的溫熱,就已經先對初次見面的主公許下承諾。

  ──我名為壓切長谷部,只要是主的命令,無論什麼我都會為您完成。

  並非初次懷著這樣的赤誠之心為主效命,在相差無幾的台詞脫口而出時,壓切長谷部不禁想起一張他難以忘懷的男人面容。

  「啊啊,陰魂不散的男人……」

  他其實並非不能理解不動行光對原主的多情。

  他也理解宗三左文字所感受到的,被過去所綁束的無力感。

  畢竟他同樣也是被織田信長所束縛的人,在共同的陰影之下,他們當然能夠互相理解。

  他只是為了逃脫牢籠而選擇忘卻。

  「難道選擇活在當下也不是正解嗎……?」

  掙扎的低語最終消散於風中,沒能傳進任何一人耳裡。然而,就算他們錯過了壓切長谷部那瞬間流露的動搖,熟悉彼此本質的織田刀依舊能藉由男人其後的微小轉變覺察長谷部的不同。

  他們只是直至牽牛花開都沒有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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