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場是一片開闊的室內空間,木製的地板被輪值的刀劍男士打掃得一塵不染,陽光被通風的窗口篩成格狀,撒在空蕩蕩的地板上。在空無一人的時刻,訓練場沒有它該有的熱鬧與一觸即發的緊張氛圍,反而顯得寧靜又悠閒。
不過,此刻闖入的這兩人顯然不懂得品味這份悠閒。獅子王一進到訓練場中,便迅速自牆上挑了一把順手的木刀,興致高昂地朝御手杵邀戰。
「好了,來打吧!」
因為兩人皆沒換上戰鬥服,因此都選擇了做過特別處理的木製武器對練,以免造成傷害。御手杵在拿起木槍後取好距離站定,兩人一鞠躬後,便正式開始演練。
獅子王雖戰意高昂,訓練開始後卻並不莽撞。對對手的進攻型態仍一無所知的他,比起貿然進攻選擇了較為保險的防守,待在原地先觀察對方的動作。
然而,他的謹慎卻無法彌補實戰經驗以及身體素質上的差距。當御手杵向他進攻時,他腦中即使浮現閃避的路徑,身體卻完全跟不上思緒,因而落到被槍頭擦過胸側,接著又被槍身撂倒在地的下場。
而即便重新站起身來,試圖欺身向前將御手杵納入自己的攻擊範圍,也容易受到長槍的干擾而無法順利拉近距離;更別說御手杵的身材高大,步長與獅子王無法相比,想要接近對方對現在的獅子王來說實在太過困難。
當陸奧守與同田貫換好戰鬥裝束來到訓練場時,看到的便是獅子王幾乎被壓制的局面。方顯現的太刀無還手之力,既控制不好身體,更談不上擁有什麼技術,最後光是防守都顯得狼狽。
「嘖……可惡!」
吞下敗果的獅子王雖然不甘願,還是不得不承認自己想打贏對方還差得遠。獅子王乾脆認了輸,兩人收刀,將場地還給真正被安排對練的陸奧守與同田貫。
「被打得真慘啊!果然剛開始想好好控制身體還是很吃力吧?」
皆經歷過這段時期的眾刀都明白顯現後習慣人類身體的辛苦。陸奧守調侃雖調侃,語中卻沒有嘲笑的意思,因而獅子王也只是苦笑著回應:
「身體是真的很笨拙啊。」
正與陸奧守拉開距離的同田貫,這時也漫不經心地向他搭話:「多訓練幾次,你很快就會像以前一樣強了。」
「欸?以前?」
同田貫口中的「以前的他」,事實上指的是第一振的獅子王,沒有馬上將兩者連結在一起的獅子王不禁為對方的話語愣了一下。等到稍後反應過來,同田貫與陸奧守已經開始訓練了,獅子王只好將自己的疑惑丟向御手杵。
「第一振的我很強嗎?」
與他一同在旁觀戰的御手杵聽到他的詢問,轉過頭來看向他。
「嗯,很強喔。因為之前的獅子王很早就來到本丸了嘛,也很勤勞訓練,所以一直在本丸的主力部隊之中呢。」
「是嗎……」
獅子王得到答案後,卻不見他露出明朗的表情,反而還低下頭兀自沉思起來。御手杵以為對方是因為自己的實力尚未達到過去的程度,因而感到不甘心,連忙安慰道:
「只要勤勞訓練一定就會再變強的!不要氣餒,對吧?」
然而獅子王根本不是在煩惱這件事,經過短暫的沉思後,他重新抬起頭來,語氣平淡地陳述:
「但是他死了。」
在他身邊的御手杵沒想到獅子王竟會這樣回答他,頓時僵住了表情,而正在場上對峙的同田貫與陸奧守,在聽到他這麼說之後不禁也訝異地望了過來,不明白他突然提到這件事有什麼用意。
獅子王就這樣在三人的視線之下,有些抱歉地笑了一下。
「抱歉,我不是想表達強的人就不會死的意思。只是第一振確實已經碎了吧?我果然還是會蠻介意的,被跟第一振的自己搞混什麼的。」
「以前」也好、「過去的你」也好,一旦被如此稱呼,獅子王就會渾身不自在,感覺自己就只是第一振的替代品,或是延伸物一樣。
他雖然也可以理解眾刀對第一振還抱有感情,自己與第一振又沒有太大的差別,會被搞混當然很正常;然而,他還是想做為自己而活。
最快理解獅子王所介意的事情的是御手杵。他僵住的表情立刻被慌張取代,身形高大但個性溫和的槍立刻出聲道歉:「抱、抱歉,一直沒有注意到這樣講會讓你不舒服,我之後會注意……」
陸奧守也隨後向他承諾:「我知道了,我之後也會注意的。」
然而,器物之意識大於身於人的意識的同田貫卻有些無法理解。他將手上的刀收進鞘中,不解地進一步詢問:「為什麼會在意這件事?你們都是獅子王,我怎麼看都覺得你們是同一個人,為什麼還要特地區分開來?」
對方率直望向自己的目光,讓獅子王知道同田貫並沒有惡意。他因此沒有動怒,平靜地向對方解釋:「人也好、刀也好,都是一旦消失了就不會回來的東西不是嗎?按照這個道裡,第一振獅子王碎了之後,其實不會再有第二振的獅子王才對。現在身為第二振的我能再度以獅子王的名義出現其實並不合理,在不可能死而復生的情況下,我對於自己的存在為何得以存在,唯一想到的可能性就是,我是作為第一振獅子王的仿品而被鍛造出來的……」
獅子王講到這裡,同田貫突然出聲將他打斷。
「等一下,你用仿品來形容自己的話我就明白了。」
同田貫將自己的理解簡單地結論成一句話:「也就是說,作為仿品的你不認為自己就等於本科的意思吧?跟山姥切那些傢伙的狀況感覺挺像的。」
聽到同田貫的比喻,一旁的陸奧守大笑了幾聲:「哈哈哈,確實,如果你把那兩個傢伙混為一談,山姥切長義可是會大發脾氣的。」
暗自想著「所以山姥切是哪兩振刀?」的獅子王,發現自己首當其衝要做的事可能是先將本丸各振刀的名字都給記好。不過他雖然並不知道山姥切們之間的糾葛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卻確實因為同田貫能夠因此理解他想表達的意思而鬆了一口氣。
「差不多就是這樣,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啊。」
個性率直的同田貫在這之後也相當坦率地向他道歉:「抱歉啊,之前把你們混在一起。」
結束了這一插曲,同田貫與陸奧守接著對練,獅子王與御手杵也在訓練場角落自主練習;等到四人差不多結束今天的訓練時,都已經滿身大汗了。
雖然時間尚早,但繼續帶著這麼一身汗實在太過不舒服。四人一路閒聊回到寢室外的長廊,這才散開來,各自回房準備換洗衣物以及沐浴的用具,接著先後來到澡堂沐浴。
獅子王因為是第一次準備沐浴,手腳慢了點,來時其他三人都已先一步泡進浴池之中。他見狀趕緊除去身上的衣物,簡單地沖洗身體,隨後跟著下水。
先行入水的右腿被蒸氣細細密密地縈繞,隨著整個身體浸入水中,微燙的池水隨後包覆住他的全身、刺激著他全身的肌膚。池水的溫度在仲春之際雖稍嫌過熱,但卻又確實能讓疲憊的肌肉舒緩下來,達到放鬆的效果。
獅子王感受到全身的筋骨在池水的浸泡之中慢慢地舒展開來,不禁舒服地嘆出一口氣:「啊……這東西真好啊……」
「你說的沒錯。」陸奧守隨後附和他的話語。「像這樣舒服地泡個澡,就感覺什麼煩惱都消失了一樣。」
身體一旦放鬆下來,確實就會讓人暫時忘去煩惱;但在聽到陸奧守提起煩惱這兩字後,獅子王卻反而想起今早在飯桌上想問卻沒問出口的疑問。
第一振與鶴丸國永之間的事,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去弄清楚,否則面對對方時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早上在食堂,獅子王顧慮著場合與交情沒能向陸奧守問出口;現在,他既與對方更熟識了一些,四周除了他們四人以外也再無旁人,看來正是適合打聽這件事的時機。
下定了決心,獅子王在浴池之中挺直了上身,神情嚴肅地向其他三人開口:「那個,我有些事想問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