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針無聲地移向數字九,電視劇的片尾曲與下集預告同時播映,似是想趕在正式進入整點前播畢。在略顯吵雜的背景音中,長義緩慢地放下手中的畫具,他快速地審視了下今日的進度,而後才轉過身面向好心為他進行課外輔導的美術老師。
「老師,我差不多該告辭了。」
大般若長光好似相當專注於那齣電視劇,長義轉向他的時候,坐在沙發上的教師仍直直將目光投在電視螢幕上,半點也沒注意到他的動作。一直到山姥切長義出聲干擾了電視劇的聲音,大般若長光才終於將視線與他相對。
「嗯,是不早了。」
分神看了一眼時鐘,在贊同他話語的同時,大般若也將差不多播畢的電視給關上。
「我想想……這個時間讓學生自己回去太危險了,要不要乾脆在這裡留一晚?長義。」
原本山姥切長義還因自己無法吸引到大般若的目光而有些氣惱,他因此刻意避開了大般若的回望,垂下視線收拾起桌上的畫具。他著實不能理解,在學校會下意識注視自己身影的教師,為什麼回到私領域反倒顯得格外疏離?這個困惑佔滿山姥切長義的思緒,讓他一時間沒聽清楚大般若長光的提議。
「不用了,我能自己……等等、您說什麼?」
回過神時,他不可置信的反問已經衝動地出口。
也許在那個瞬間他就已經中了大般若長光的圈套。
「我說我覺得你可以在這裡留一晚。我會連絡你的家長,然後張羅好必需品,所以就別一個人走夜路了,這樣實在太危險了。」
他的反問──而非堅定的拒絕,像是在說他對這個提議確實感到心動。在洩露出這樣的意向之後,大般若接下來只會將他的拒絕視為客套,而非排斥。
雖然他的確只是客套,而絕不排斥。
在大般若長光不容分說的勸說之下,長義只能答應對方的提議,接著任由慷慨的教師替他準備過夜的用品。
「可能大了點,要麻煩你將就一晚。」
「……沒關係。」
「牙刷我先放這裡,你等等再一起拿進去吧。貼身衣物的部分得等我跑一趟便利商店,這期間你可以先去洗澡,我會幫你放在外面。」
「好的,謝謝您。」
老實說他感到相當困窘。不管是被當作小輩照顧這部分,抑或是他接下來能藉機侵入大般若長光私領域的這部分;這兩者無論哪一個,都讓他對現況感到手足無措。
而他猜測,讓他手足無措便是他的教師留他過宿的主因。他知曉大般若長光偶爾會刻意逗弄他,就如同他不時會撩撥他的老師一樣。而在他發現大般若並不如他所呈現的那樣無害之後,他便後知後覺地開始抵抗起教師的玩弄。
只是這一次,他很明顯地失敗了。
沐浴後攤開明顯過大的衣服時,他更加確切地意會到自己是如何地被玩弄。氣憤與羞窘交加令他脹紅了臉,但在掙扎過後,他還是只能依循私心與現實所限,小心翼翼地將屬於大般若的衣服套上。
大般若針對他的逗弄卻還沒到此結束。
離開浴室後,表面紳士的教師理所當然並未對他的打扮多說什麼,只貼心地為他指示吹風機的位置,接著進到浴室盥洗。長義為此鬆了口氣,匆匆吹乾頭髮後便鑽進大般若為他張羅的沙發床上,打算一等對方出浴便打聲招呼睡下,不再多給對方玩弄的機會。
留宿的禮貌卻成為他最後的敗筆。
「噢,長義,那裡是我今晚要睡的地方。你正在長大不是嗎?應該睡在比較舒服的床上。」
他不知道該先為大般若放髮的模樣驚艷,還是該先為大般若長光能一臉自然地說出這樣的謊話感到訝異。長義敢百分之百肯定,知曉他戀慕之心的大般若完全能夠預料他在那張床上會睡得不好。
「……那樣太麻煩老師了,這裡很舒服,我睡這裡就好。」
「這可不行,是我要求你留下來過夜的,可不能委屈你。」
「一點都、」
「或者,如果你跟我都這麼堅持的話,我們也可以一起睡床。」
「……?」
「哈哈哈、我開玩笑的,快點進去吧。晚安了,長義。」
大般若長光完全不予他在這件事上反駁的餘地;儘管語氣柔軟,卻讓長義明確讀出只要自己繼續拒絕,就只會被越加撩撥的言下之意。
再這樣下去丟臉的只會是自己而已。
理解這個事實之後,長義幾乎是用逃的進到大般若的臥房。背著門板,他深呼吸著嘗試令自己冷靜;然而在稍微冷靜過後,他卻只更清晰地感受到湧上臉頰的溫度有多麼熱燙,這令長義禁不住狼狽地摀住自己的臉。
「……可惡、這個色情教師。」
他因自己的身體反應再度確切地認知到,他果然喜歡大般若長光。
因為喜歡大般若長光,所以一旦他待在屬於對方的空間、穿著屬於對方的衣服、受到來自對方的撩撥,他就會克制不住地妄想那些不該出現在他們之間的行為。
他明明知道那樣是不道德的,理智卻早已無法凌駕情感。
「啊啊……可惡……」
而這讓他不敢躺上那張床。
他無須靠近就已經能夠想像那張床舖沾染了多少屬於大般若長光的氣味,而一旦他鑽入其中,他肯定將產生自己被對方佔有的錯覺。
那會讓他褻瀆大般若長光的領域。
不敢褻瀆,也不願讓對方發現他的異狀,長義最終選擇趴臥在床邊,直到意識模糊到讓自己無法妄想,才小心翼翼地躺到那張床的最角落,讓自己幾乎一沾上床就昏睡過去。即使如此,那晚的他依然不得安眠;在體會到情感炙熱的同時,他也體會到不能將心意宣之於口的難受。大般若長光的親近在他是學生的狀況下既是蜂蜜抑是毒藥,令他在為之上癮的同時也為之痛苦。
他能再忍受這樣的距離多久呢?
真正失去意識之前,這個疑問短暫地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而他無從知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