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十點,被迫與上宮一起上完課,然後約了一晚上會的獅子王疲憊地步行回家。
因為知道消息傳出去之後會引起多大的風波,獅子王在宣布完自己與上宮的戀情之後,就先將手機關了,省得被各種通知砲轟。經紀公司那邊,他也只簡短地留言「晚上聯絡」,接著就進入失聯狀態。
是以,一點也不難想像當他重開手機之後會有多麼盛大的光景。
螢幕最上方的通知欄塞滿來自經紀公司的未接來電以及各個社群網站的提醒,獅子王先是被前仆後繼的通知聲轟炸,隨即又被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嚇了一跳,備感心累地接起來自木村經紀人的電話。
『總算肯開機了啊!你的經紀人真是越來越不好當了,不只要處理模特兒的緋聞,還要被自家模特坑一把;莫名其妙看自己的澄清稿被自己模特打臉,搞不清楚狀況聯絡不到人還要給各個合作方跟粉絲道歉,我好做人嗎我!?』
饒是已經料到會被劈頭罵一頓,也被別人坑得很慘的獅子王依然做不到平心靜氣賠禮道歉;他忍不住撒著脾氣回道:「你以為我願意啊!我……啊──煩死了!這件事解釋不清。總之接下來三個月我的工作要暫時停止,之後我會再好好跟你解釋。」
對面被他這個態度氣瘋了,哼聲冷笑道:『就你現在這個狀況你還以為你有工作接?不對……三個月是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什麼事?你這傢伙倒是給我好好解釋清楚啊!』
獅子王快刀斬亂麻道:「我現在不能說。三個月就是三個月,這期間你要是想再用這件事煩我,我就直接把你丟黑名單。就這樣,掰。」
飛快地將電話掛斷之後,獅子王才感覺稍微處理完一件事,略鬆了一口氣。這時候他也已經來到自家租屋處樓下,將手機重新丟回口袋後,獅子王便拖著疲憊的步伐拾階而上。
卻沒想到,爬上二樓後會在自家門口見到一個意外的身影。
「鶴、鶴丸……你怎麼在這裡?」
在他家門口呼著白氣踱著步的正是那位害他被威脅但也確實無辜的當事人。只見他穿著一件滾著毛邊的連帽白色大衣,將大半張臉埋在柔軟的土黃色的針織圍脖之中,被夜風凍過的鼻尖與耳梢帶著一點紅,讓他看起來又可憐又可愛。
可憐又可愛的這名男人在聽到獅子王的問話後,有些無奈地歪了下頭,微微一笑回道:「有人出事了,又聯絡不上,我只好殺到人家家門口來囉。」
聽起來是打算把錯怪到自己身上了;然而,獅子王卻意外地不覺得不悅,只覺得鶴丸將關心推託成別的理由的模樣很是可愛。
「外面冷,進來說吧。」
他於是放任對方怪罪,也不解釋。只走上前去,掏出鑰匙,總而言之先讓人進門了。
兩人這才進門沒多久,不知受了多久風寒的男人便低聲咳了起來。獅子王一聽他咳,一時之間忘了今天下來累積的不高興,只顧著擔憂地斥責道:「你現在還病著,怎麼那麼傻呆站在外面等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的人?要是身體受不了怎麼辦?」
剛咳嗽完的鶴丸眼角還帶著一點淚花,尚未暖起來的鼻子依然是紅的,讓他看起來像是哭過一樣。
他就這麼眨著帶著水氣的眸子,自知理虧地刻意放軟了嗓子道:「……我擔心獅子王嘛。」
獅子王完全不明白為什麼這個比自己高上半顆頭的男人這麼適合裝可憐,只知道自己當下確實是不忍再多怪罪,還忍不住挖出毯子塞到人懷裡,接著默默去泡一壺熱茶給人暖身子。
等到獅子王終於坐定時,乖乖裹著毛毯捧著熱茶的鶴丸已經面色如常,緊縮著的肩膀也放鬆地往兩邊垂下。
獅子王這才鬆了一口氣,然後,突然就想不到自己還能跟對方說什麼了。
今天所發生的事,最不能知道的毫無疑問就是鶴丸。被用鶴丸拿來威脅,獅子王是自己心甘情願接受的,沒有要賣人情,更不打算害鶴丸內疚;所以今天所發生的事,一項都不能跟鶴丸說。
然而,他與鶴丸認識至今所經歷的一切,幾乎都與上宮這件事有關,若獅子王不想在對話中談到跟上宮事件有關的任何事,那麼他跟鶴丸之間似乎也沒什麼好談了。
這時候他才猛然驚覺,他與鶴丸其實真的沒什麼連結,確實只是認識幾日的朋友而已。自己只是因為對方溫柔而自來熟的個性而產生了錯覺,他們之間既沒有長遠的情誼也沒有穩固的羈絆,是相識的契機結束後就會漸行漸遠的兩條斜直線,只是現在正在相交的點上。
相交完之後,即使還稱的上朋友,最後應該也只是比較親近的店長與客人、模特與粉絲。
然後沒有然後。
想到這裡,獅子王左胸隱隱抽痛了一下,宛如想抵抗這樣的結果;但儘管情感上難以接受,獅子王卻明白這才是大多數的友情的走向──曲終人散。
他能做的,只有期待這一曲長一些,讓他能少一點遺憾。
在他短暫一恍神的期間,鶴丸不知從他臉上看出什麼,有些抱歉地試探著。「我貿然過來果然還是給獅子王困擾了嗎?今天應該已經有很多人問獅子王發生了什麼事了,我還這樣跑過來,讓獅子王覺得煩了吧。」
聽到鶴丸開口,獅子王才猛然回過神來,接著搖手否認:「沒這回事,確實今天很多人來問這件事,但鶴丸過來我沒覺得煩。」
這話講完,獅子王先是自己愣了一下,隨後才想到了什麼似地舒開了臉,笑著說:「……一定是因為鶴丸表示得很溫柔吧。」
沒想到自己開始關心人之前,會先被對方笑著誇獎,鶴丸一時反應不過來地眨了眨眼睛,隨後掩飾什麼一般地低下頭來,輕啜了一口茶。
「咳……因為獅子王昨晚明明才跟我說還沒有那樣的對象,今天突然就爆出這種事情,我當然會擔心出了什麼事吧。」
難得沒辦法將誇獎安然受之的鶴丸國永還在幫自己找著藉口,抬起頭時,卻見方才還笑著的人已經抑平了嘴角,低垂的眉眼中隱隱露出憂慮;儘管獅子王並未將這份心情展露得太明顯,依然讓眼尖的鶴丸一眼看出來了。
「……果然出了什麼事呢。」
他下一秒便確定地輕聲結論,同時間,沒料到一不注意就被看穿情緒的獅子王則是慌了手腳,不知該如何解釋。
「沒、沒什麼,鶴丸先生不用擔心……」
這番辯解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突然間變得咄咄逼人的鶴丸就將他給打斷了:「都叫我"鶴丸先生"了還說沒事嗎?」
意識到自己一慌之下露出了馬腳,獅子王無可反駁,只好默然以對。而這個反應,幾乎也等同於是承認了。
然而,他承認之後鶴丸反倒收起強勢的態度,並不繼續追問。一向善解人意的白髮男人微垂下眼簾,慢條斯理地輕撫著身上披著的獅子王的毯子,一邊緩聲說道:「我雖然算不上獅子王什麼重要的人,不過好歹也是你親口認證的朋友,也在你第一次因為上宮而遇上麻煩的時候幫過你;即使不是能讓獅子王放心傾訴心事的對象,至少希望獅子王不要在有困擾的時候還在我面前裝作沒事呢。」
語氣正經,實則是裝著可憐任性提要求的鶴丸國永,將這番話說完之後便抬起頭來,半撒嬌半埋怨道:「對獅子王來說,我就是這麼不可靠的人嗎?」
獅子王上一秒還在費神苦思著要怎麼回應鶴丸這一番話,下一秒就無預警被這個大上自己五歲的男人撒了一次嬌,一瞬間思考斷片了,猝不及防地莫名有點心動。
然而他這一愣卻錯過了回答的時機,讓鶴丸國永略略變了臉色,以為自己言行過分,惹獅子王不開心了。不過鶴丸這才正要道歉,後者就先笑出聲來,總算拋棄了這半天下來的所有顧慮,回答:「抱歉抱歉,是我不好,裝出沒事的樣子才會害鶴丸擔心的吧。我確實是遇到了一些困擾的事情,只是真的不能告訴鶴丸,對不起。」
聽他這麼說,鶴丸緊繃的神色才終於放鬆了下來,眼裡似乎還透出一點憐惜。也許是因為他過於專注地注視著自己,所以獅子王無意間就發現那小心翼翼為自己擔憂的眼神,頓時間心頭一動。
「雖然是這樣,但是我還是想任性地向鶴丸提一個要求。我今天真的好累了,想被鶴丸抱一下,可以嗎?」
霎時間,他就明白,完了。
他可能對這個已經有深愛之人的男人產生好感了。
在這種情況下還提出這種要求,他都不曉得自己是大膽還是莽撞。他靜待鶴丸回應時看似平靜,甚至神情調皮,但鼻息已無聲變得急促,掌心滲汗。
「……可以喔,我今天本來就是來關心獅子王的,如果這樣做能讓你感到好一點的話,當然沒問題。」
幸好鶴丸並未讓他等待太久,一愣之後就莞爾答應。他脫下獅子王遞給他的那件毯子,繞過矮桌,微傾下身來將獅子王納入懷中。熱茶與毛毯已經將他身上的寒意褪去,使得他的懷抱既溫暖又寬厚。
「有什麼困難的話,我都在的。」
獅子王輕輕將手攀在鶴丸的背上,好似太用力這個懷抱就會消失一樣。他吐息之間盡是鶴丸身上那股清淡的花香,甘美醉人。
「嗯。」
找到答案的獅子王應當要告訴對方,那個讓他不自覺受到吸引的人似乎已經出現了;矛盾的是,這件事最不能告訴的就是鶴丸國永。
什麼樣的人才能讓這個人即使患上花吐病也忍著不願告白呢?他在鶴丸懷中出神想著。
什麼樣的人才會不喜歡他,讓他不敢告白呢?
他徒勞的想著鶴丸所暗戀的人的事,一點一滴地,越加嫉妒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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