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青年取了件白襯衫讓他換上之後,鶴丸便出了房間,暫時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待青年更衣完畢。他伸手將放在矮桌上的雜誌翻到了正面,果不其然看到那張熟悉的臉出現在封面,剛剛被他送進房裡的那名金髮青年在雜誌上擺著一個悠閒的姿勢,若有似無地往他這個方向看來。
鶴丸頓時起了個自己與對方四目相對的錯覺,同時手一頓,兩指夾著封面頁,沒再繼續往下翻了。
真是令人意外,他竟然遇到獅子了。
獅子便是大部分人稱呼金髮青年的方式,不過,這兩個字並不是那名金髮青年的真名,只是他工作時的一個代號而已。然而,這樣一個代號,在日本年輕一輩之中卻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就連自認快脫離年輕兩字、平時已經懶得注意那些年輕人的流行玩意的鶴丸,都對這個代號略有耳聞。
就他所知,獅子最初不過是一個半路出家,可能就只是想多少賺點零用錢的網拍模特兒罷了。他並沒怎麼受過訓練,卻硬是靠著一張挺好看的臉,還有相當不錯的身材比例,在網路上突然爆紅了。
鶴丸並未特別關注過這個人,不過關於獅子的評論倒也多少聽過。而在各式評論之中,有一種說法他特別感興趣,因而印象深刻。
反差極大。
他曾因為這四個字的評論去查了查獅子的資料,粗淺地明白這則評論為何而生。最後得出的結論很是簡單:這個人平常的模樣與工作時的模樣相差極大。
鶴丸用指尖輕輕觸了觸雜誌封面上那人的臉,正準備繼續想下去,卻聽見喀鏘一聲,房門開了。
他隨即將雜誌往下一蓋,輕咳了幾聲以紓解喉間的癢意,接著才抬起頭,準備說點話。
卻沒說出來。
青年依舊是那一身包得很是緊密的服裝,黑色的口罩沒拿下來,連帽半掩面容(鶴丸這才想起,那頂黑色鴨舌帽大概是被他們給忘在樓下了),唯一不同的,就是外套底下的那件灰色T恤被他的白襯衫取而代之,在青年一身的黑色之中格外顯眼。
鶴丸明顯較青年還高、骨架也寬了許多,因而,他的白襯衫穿在青年身上時,就顯得既鬆且垮了。從衣領底下隱隱約約可見青年鎖骨的形狀,肩頸線條更是一覽無遺。鶴丸從前沒少看過女孩子裸露出來的漂亮頸子,卻還是第一次產生這種似乎看到不該看的東西的罪惡感。
不過,僅是因為看見同性的頸子與鎖骨便呆愣到說不出話,未免也太過誇張了。
鶴丸虛虛掐住脖子,深吸了幾口氣,敏銳地察覺到自己不太對勁。在他喉間,似乎有什麼正搔著他的喉嚨,讓方才抑制下的癢意越發猖狂,他克制不住,便劇烈地咳了起來。這陣咳嗽不如以往只消半刻就能停住,不僅咳得用力,還隱隱帶著反胃感。
「……你還好嗎!?」
他這副模樣顯然將剛從房間出來的青年嚇了一跳。他手忙腳亂地走了過來,猶豫片刻後將手放到鶴丸背後,小心翼翼地順著他的脊椎骨往下撫摸、輕拍,希望能夠讓鶴丸好受一些。神奇的是,在他的安撫之下,那陣癢意確實逐漸平復,鶴丸灌了幾口水後便覺得好多了,輕摀著口罩說道:
「……我沒事,就是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了。比起這個,衣服沒什麼問題吧?要是怕現在下去會被人認出來,你就先在這裡待一陣子,等人少一點我再上來叫你。」
他雖然硬扯了個微笑出來,青年卻依然一副相當不放心的樣子。不過,大概是考量到自己也沒有資格多管別人的身體,青年遲疑了一會之後便點了點頭,沒繼續多說什麼。
「那就好。沒事的話,我就先下去忙了。」
見青年沒其他問題了,鶴丸便就打算回到樓下,重新投入到工作之中。他又清了清喉嚨,站起身準備離開,沒想到青年卻是跟著身子一動,在誰都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之下,抓住了鶴丸的手腕。
說是誰都沒反應過來,是因為當鶴丸愣愣地回過頭時,金髮青年竟也一臉茫然地對他眨了眨眼睛。要不是因為鶴丸當下有些詫異,他肯定會因為對方這個反應而忍不住噴笑出聲。
「呃……那個,我是想說……」
行動比思考還要快速的青年隨後也跟著露出有些困窘的表情,圈著鶴丸手腕的手鬆也不是、放也不是,最後只得虛虛地掛在那裡。
「我是想說,謝謝……還有,我叫做獅子王,不知道能不能請問我應該怎麼稱呼您才好呢?」
獅子王最後依舊忍不住轉開了視線,避免與對方四目相對。他虛握著對方手腕的那隻手異常溫熱,掌心都是汗水,這讓他尷尬得不得了,說完話後便趕緊收了手,悄悄地將手心的汗水蹭在褲子上。
可惜,那樣的小動作事實上依然落入鶴丸的眼裡,只是,鶴丸很是善解人意地並沒有戳破。
他若無其事地將被鬆開的手擺回身旁,接著彎了彎眉眼,笑瞇瞇地回答:「我是鶴丸國永。獅子王,是嗎?不用對我用敬語也沒有關係的,直接叫我鶴丸就可以了。」
「好的,鶴丸……先生。」
見獅子王尚不習慣對初次見面的人直呼姓氏,鶴丸也沒再勉強,說了聲「叫我鶴丸先生也是可以的」,接著又確認了一次獅子王沒其他事了,這才與他打了聲招呼,從大門離開了。
然而,待鶴丸輕輕闔上門後,他卻沒急著下到一樓,而是站在原地,輕輕揭開了臉上的口罩,從嘴裡吐了一個東西出來。
一片微微皺著的白色花瓣落到他的掌心。